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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中午时分,压在头顶的云层黑得如同染了墨,声声闷雷回响耳畔,抬头却看不到一丁点的雷光。
黄豆大小的雨珠子,被狂风裹着,和巨浪一起砸在停泊岸边的大船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参差不齐的集市建筑,在雨雾里面看不到边际,街上人不管道行高低,手里都撑着油纸伞,在雨中埋头疾走。
铺子里,即将远游或者刚回来的男女老少,或三五成群在茶桌旁围坐,或孤身站在屋檐下举目四顾,偶尔也能看到身着穿着清凉的妙龄女子,走过各家铺子的门口,前凸后翘的身段儿,引来路人不动声色的侧目,当然,也不乏家教严的小道士,火候不精乱看被随行师长发现,揪着耳朵一通训导:
“目不转睛看什么?”
“啊……这雨真白,不是,真大……”
“是吗?这么喜欢不出去淋半个时辰,怕是对不起这番天公作美……”
小道士被踹屁股踢门的场景,引来了一阵哄笑,也引来了佳人回眸一顾。
街上,腰上挂着两把剑的黑衣剑侠,手里的油纸伞被大雨砸得不停震颤,遥遥瞧见这一幕,说了句:
“老君像前苦修三世,只为换你今生一次回眸。那小道士,心中有道了,将来成就不会小。”
身后半步,做女侠打扮的圆脸小姑娘,背着铁琵琶,肩膀上扛着桃花伞,声音很甜:
“左公子怎么看出来的?”
“眼神。”
“唉……左公子现在不光有老祖的境界了,言行举止也像山巅老祖了。”
“是吗?”
“是啊,说话文绉绉的故弄玄虚,你直接说那小道士起了色心,看上前面那小仙子不就完事了吗。”
黑袍剑侠勾起嘴角笑了下,笑容很有杀伤力,引得街边几个路过的熟美女修侧目打量,眼底露出了几分让人并不抵触的占有欲。
黑袍剑侠有所察觉,又收起了笑容。
圆脸姑娘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如同亲密无间的好兄弟般,贼兮兮道:
“左公子,那几个大姐姐在看你,我估计你勾勾手指头,便又能成一段露水姻缘的佳话,干嘛这么冷不搭理人家?我记得你挺好色,最喜欢有味道的大姐姐来着。”
黑袍剑侠付之一笑,没有回应。
“是不是怕上官姐姐她们瞧见?放心,我给你保密。”
“我像是怕媳妇的人吗?”
“像。”
“……”
黑袍剑侠微微耸肩,示意知道你还说这些,怕不是想我英年早逝。
……
上次回家过年,等元宵节一过,左凌泉就告别了爹娘,再次启程踏上了漫漫修行路。
这次可能出去得比较久,左夫人尤为不舍。
临行之前,左夫人不光单独拉着几个儿媳妇说了好久,心心念念的莹莹姑娘自然也没放过,私底下还叮嘱左凌泉,让他加把劲儿莫要错过了,下次回来要是少一个,就不认他这不争气的儿子。
左凌泉不想让老娘失望,但这个目标实在吓人,他只能点头保证下次回家一个不少,至于到时候是什么关系,就只能看天意了。
离开青合郡后,左凌泉一刻不停地到了荒山,拿着老祖的举荐信,进入了五哥左云亭曾经修行过的神火洞天。
闭关冲境,即便天材地宝齐全无惊无险,过程也相当漫长和枯燥。
左凌泉进入洞府内闭关,按照火、土、金的顺序,炼化本命、渡劫、稳固体魄、再炼化本命……,一套下来,足不出户用了一年多的时光。
虽然时间有点久,但闭关忘我的情况下,时间流逝的概念很模糊,对左凌泉来说,也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几个姑娘都是修行中人,这些时日同样在神火洞天内闭关,前几天才刚刚出关,感受相差无几。
姜怡为了能跟上步伐,最是刻苦,加之以前已经闭关过半年,如今跻身了幽篁一重,成了正儿八经的仙子。
清婉靠着蕴含青龙之力的桃核,速度同样不慢,但要兼顾学习医道术法,不能光冲境界,目前和姜怡齐平。
要说提升最大的,还是灵烨。
灵烨往日就是九宗第一青魁,悟性不输左凌泉,特殊天赋的面甚至超过左凌泉,在没有心结的情况下,修行速度堪称恐怖;先炼化龙王水精、青龙桃核、凤凰火等,把本命物全提升了一个层次,又渡玉阶境的大天劫,成了正儿八经的玉阶仙尊。
靠着五神赐本命,和冠绝九宗的霸道天赋,灵烨毫无意外地成了玉瑶洲范围内的同境最强术士,渡劫的动静让九宗的几位尊主都为之汗颜,甚至私下议论望海尊主这同样玩术法的,不远的将来可能要让位了。
而汤静煣就比较拉胯了,佛系修仙富贵在天,想努力都没处着手,这些时日与其说是闭关,还不如说是抱着团子睡觉,境界动都没动一下。
至于谢秋桃,本就跻身了幽篁一重,天赋也都不差,借了几样天材地宝炼化,如今和左凌泉只有一个小境界的差距。
‘幽篁境’的修行,正如名字的寓意——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到了这个境界的修士,就好似身陷昏暗无光的竹林之中,根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而遮蔽视野的‘竹子’,就是那些无迹可寻的本命物。
左凌泉福源强横,靠着半吃软饭,找齐了本命物,跻身幽篁巅峰无非炼化、渡劫,并不难,但想要跻身于阶境,成为在九州有名有姓的山巅老祖,却不怎么容易。
幽篁巅峰入玉阶,只需要五行本命的品阶能扛过雷劫即可。
灵烨靠着薅师尊和男人羊毛,凑齐了五天神本命,虽然中洲鹿角品阶逊色于其他四样,但扛过大雷劫轻而易举,日后只需要想办法把本命土养起来即可。
而左凌泉则不然,炼化了五行本命,但五行之土是短板,本命剑更夸张,与其说是他的本命剑,不如说他是剑的剑架,根本不鸟他。
在本命剑不帮忙、五行之土有短板的情况下强行渡大雷劫,和自杀区别不大,什么时候能真正踏上通往山巅的‘白玉长阶’,目前还遥遥无期。
谢秋桃同样如此,跻身幽篁巅峰,但本命物品阶不够,怕被雷劈死,不敢渡劫,还得慢慢温养本命物的品阶。
抵达这个境界后,左凌泉算是明白了世上为何那么多‘半步玉阶’,玉阶仙尊却屈指可数,最后这半步,实在太苛刻,足以扫清世间所有滥竽充数之辈。
经过一段时间闭关苦修后,耗尽了往日积累,随着到了瓶颈难以再突破后,左凌泉再次启程,前往绝剑崖,想办法把‘世间最强半步玉阶’的封印打开。
绝剑崖在华钧洲,距离十分遥远,左凌泉计划是和媳妇们一起过去,修行的同时看看外面的风土人情。
但灵烨和老祖说这事儿时,老祖否决了这个提议,意思很简单——游历不是风花雪月,千里独行独面万般险阻才叫修行,要是眷恋温柔乡,就老老实实当个闲汉别出去。
除此之外,老祖还警告,让左凌泉出去了别给九宗丢人,为人处世要秉承她的风格,用最霸道的姿态,让九州大地的仙家,在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时,就明白千百年后,谁是这片天地的话事人。
此行既是游历,也是给天下仙家立威。
左凌泉知道老祖言之有理,无法回绝,只能和灵烨分头行动,他跟前只有向导谢秋桃,和要去外面寻找突破的方向的静煣。
此时来到登潮港的集市,谢秋桃说左凌泉言谈举止有点老成,就是因为遵从了老祖的教诲,不能太轻浮,免得看起来像个初来乍到的小年轻。
时至初夏,位于海岸的登潮港,刮起了台风,哪怕集市有阵法卸去大半天威,集市上依旧横风回卷、暴雨如注。
左凌泉和谢秋桃轻声闲谈,走到了小道士被撵出来的那间茶馆。
茶馆卖的是仙家茶水,一壶白玉珠一壶,物美价廉,不过因为修行中人屁股长凳子上坐一个月都没问题,不能续杯。
此时茶馆里已经满客,都是避雨、登船的山上人,打扮五花八门,武服、锦袍、道袍、文袍、襦裙等等,窗口甚至还坐了个身着低胸裙子的骚浪女修。
九宗民风偏保守,没有这么浪的装束,看起来是从外面来的修士,正在眉目传情勾搭外面罚站的小道士。
茶馆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汤静煣做俗世酒娘打扮,出门在外打扮并不明艳,正偷偷望着那个骚蹄子女修,看模样是想骂人家别勾引小孩子,但身在外面怕惹事,不好开口。
左凌泉踏上茶馆的台阶,发现被淋成落汤鸡似的的小道士,并未被窗口的浪蹄子勾引,目光一直望着街道尽头女子的背影。他想了想开口道:
“修行中人,要遵从本心,一时迟疑错过,可能就成了一辈子的心结,小友可得想清楚了。”
年轻道士约莫十五六,尚未长开,看起来很嫩。
听了左凌泉的话,小道士好像有所领悟,回头看了里面喝茶的师傅一眼后,鼓起勇气,大步跑向了街道尽头那个身材不错的女修,高声道:
“仙子留步!”
女子再次回眸:“嗯?”
“那什么,我看仙子的腰牌,是云浮山的弟子;咱们九宗修士恪守正道,讲究衣着肃穆整洁,出门在外更是如此。仙子作为九宗修士,怎么能穿得和外面来的妖女一样?裙子再往下点屁股蛋都漏出来了,这不是丢你家老祖脸吗……”
“……!”
满街寂静。
被喊住的女子,和窗口的骚浪女修,表情都是一僵。
左凌泉面容波澜不惊,心里却忍不住来了一句:靠!你脑子进水了吧?
谢秋桃瞪大眸子满眼震惊,望向旁边仙风道骨点化晚辈的左凌泉,小声嘀咕:
“老君像前苦修三世,只为换你今生一次回眸,啧啧……仙长眼神真准。”
“……”
左凌泉已经初窥神魂之道,方才肯定没看错小道士眼底的惊艳。只是没料到这个小臭牛鼻子,会用这种清新脱俗的搭讪方式。
常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左凌泉也懒得管这小王八蛋以后怎么了却心结了,缓步进入了茶馆。
茶馆里的诸多修士,正在憋着笑看热闹。
作为师长的老道士,端着茶杯一口‘我不认识这蠢蛋儿,别看贫道’的模样,看师徒俩装束,师承和伏龙山有关。
左凌泉害得人家徒弟被仙子拿伞追着打,不好搭腔,直接来到了静煣面前坐了下来。
汤静煣目光望着窗外,看得津津有味,低声道:
“小左,这小道长真勇,把我不敢说的话全说了,以后肯定成大器。”
“是啊,把谢姑娘都惊呆了。”
“对了,你们去找船,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唉,最近出海的两条渡船,都只让灵兽待在船底的兽圈,不能带进船楼,给钱都不能破例。”
“叽?”
桌子底下,蹲在汤静煣腿根睡觉觉的团子,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神委屈,意思很明显——鸟鸟怎么能住兽圈?
不过出门在外要装傻,团子马上又缩回去了。
汤静煣把团子当闺女看,出海航行至少几个月,哪里忍心把团子扔到兽圈里面关着,发愁道:
“要不让它回去算了?”
团子连忙摇头。
左凌泉不大确定团子能否出海,即便出不了,到时候让它飞回来就是了,能带着还是带着的好,他想了想:
“我待会再去打听打听吧。”
谢秋桃怀里的小龙龟,也得交给渡船保管,心里不放心,思索了下:
“我听说可以把灵兽带在身边,以前在船上还见过,估计是我们没找到门路?”
三人在茶馆闲谈,聊得不是私密事,并未压低话语。
坐在隔壁那桌的老道士,因为左凌泉怂恿他徒弟撩妹,对左凌泉有所注意,此时随口接了句:
“跨海渡船,容易遇上妖魔海兽,纵容灵兽乱跑会增加风险,想要带在身边,得有仙家名门在背后担保,你们直接过去问,自然不行。”
左凌泉出门游历,是以散修的身份,没暴露行踪和道行。听闻话语,他转过身来:
“渡船说白了也是一门生意,剑皇城的剑皇过来,也和我等散修一般待遇,岂不是得罪人,不知道渡船上可有例外?”
老道士看起来普普通通,没有仙风道骨的气象,但左凌泉判断不出对方境界,道行应该不低。他笑道:
“剑皇尊主,肯坐船是给望海楼面子,不在此列;至于咱们寻常人,例外有倒是有,不过价钱不低,贫道年轻时候,曾带过一尾小鲤鱼上船,找的是渡口的陈供奉,三百枚白玉珠的香火钱,外加开渡船甲字号的居所,一趟船坐得贫道至今还肉疼。”
左凌泉也没露出惊喜之色,只是颔首一礼:
“谢老道长指点,在下待会去看看。”
说话之间,出去撩妹被追着打的小道士走了回来,一步三回头。
老道士叹了口气,有点家门不幸的意思,没去搭理徒弟,开口询问道:
“小友气度不俗,看打扮莫不是剑皇城过来的剑仙?”
登潮港是玉瑶洲主港,九州各地的修士都能见到,从装束风格上能大略区分。
左凌泉穿着一袭黑袍,腰悬‘猪头人身佩’,并无特别装饰,但腰上挂着两把剑,有点和人不一样。
正常的武修,随身只会带一把剑,炼化了本命剑的剑修,也是小妾剑带在身边、本命剑藏在气府,外人只能看到一把,能带着两把剑到处晃悠,在外人看来,只有剑道兴盛的中洲剑修才会干这种特立独行的事儿。
左凌泉也想把本命剑藏在体内,但他用小妾‘玄冥剑’,都是小马拉大车,被剑带着走,更不用说另一把高冷正妻了,拔都拔不出来,怎么收放自如?
面对老道士的询问,左凌泉微笑回应:
“当不起剑仙二字,多带一把备用罢了。”
“看小有气度,不是剑仙恐怕也相差不远,此行是去落剑山凑热闹?”
左凌泉刚出关不久,对华钧洲一无所知,旁边的谢秋桃,倒是接话道:
“怎么?落剑山又开始搞事情了?这次是广邀群雄问剑,还是比武招亲嫁闺女?”
瞧见左凌泉不了解,谢秋桃又转头解释了一句:
“落剑山是华钧洲的老宗门,以前威风得很,号称和绝剑崖双雄并立,结果有次太嚣张,被黄潮老祖劈了一剑,真变成了‘落剑山’,就此一蹶不振。剑修都只认第一,落剑山沦落为二流宗门,自然没名气了,所以经常搞些花样,给自家宗门炒热度。”
老道人抚须一笑:“姑娘倒是好见识,不过落剑山再一蹶不振,也是华钧洲老派仙家,规模不比九宗后面几家小,用‘二流’形容太过了。
“这次倒不是落剑山搞花样,约莫两年前,剑皇城有个年轻剑修去那边问剑,按规矩打三场,前两场完胜,狠狠打了落剑山的脸,把落剑山的少当家逼出来了,落剑山不出意外赢了,但那少当家嘴不干净,来了句‘东洲剑学,不过旁门左道,看你天赋不错,可愿入我落剑山?’。”
“这么嚣张?”
谢秋桃满眼意外,看了看左凌泉。
左凌泉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琢磨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事儿。
老道人叹了口气:“确实嚣张,蔑视一洲剑学,黄潮老祖恐怕都不会说这话。咱们这边听说后,近两年有不少年轻剑侠过去讨说法,可惜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左凌泉询问道:“十剑皇没派人过去?”
“按照剑皇城的风格,都是谁丢了人,谁自己捡回来,旁人哪会插手。”
老道人说到此处,又压低声音道:
“而且现在是落剑山目中无人,旁人当热闹看,剑皇城要是派人再打输了,‘东洲剑学旁门左道’的说法,可就坐实了,不说外人,惊露台和云水剑潭都得骂他们娘。”
左凌泉恍然,点头一笑,随口聊了几句后,询问道:
“道长也是去华钧洲?”
老道人望向外面淋雨的小道士:“去道家祖庭给祖师爷上柱香,顺便看看能不能托关系,让外面那蠢蛋儿留在那边修行,老道我是教不了,再折腾下去,不被气死,也得减寿几十年……”
“看来顺路,在下左慈,路上还望道长多关照。”
“唉,哪里话,左小友不嫌弃,直接叫我吴老道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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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