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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听到祝悯燕这句形容格外惨烈的话,心底蓦然一颤,他攥紧了手指,面色泛白,目光惶惶,一股寒意顺着脊骨慢慢爬上,让他浑身发冷。
“什么…埋骨之地?”
他张了张唇,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发颤,心头像是覆盖上了一层阴影,让他感觉到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窒息和紧张。
大庆这个词他记得自己大抵是听说过的,但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让他来说他自己也说不大清楚,只知道这个词听着格外的耳熟。
祝珂咽了咽口水,用力的搓了一把脸,将自己略有些僵硬难看的面色掩饰了几分,而后才是严肃着一张脸对阮棠说道:
“棠棠你入这一门晚所以不清楚玄学界里头的门道,这埋骨之地被称作是玄学里的四大凶地之一,那里虽然已经被战火摧残、只剩下断壁残垣,但是依旧血气弥漫、凶煞无比,进去了便是有去无回。”
“入了天师这一行的修炼者第一时间就会被长辈亦或者是师长提醒,绝对不要进入埋骨之地。曾经有人胆大不信邪,偏要进去看看,结果进去了以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父亲给他点的魂灯也灭了,即便是用了招魂的法子也招不到半点魂魄。即便是那些阴差提起这埋骨之地也是脸色大变,讷讷不言,你可以想象得到埋骨之地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地方。”
祝珂提起埋骨之地也是心有余悸。
他小时候顽皮,是个骄傲自大的性子,学了一星半点招式就以为自己无人可敌,当时他被人撺掇着想要进入埋骨之地看看,所幸还没走出家门就被他爷爷及时发现,逮住揍了一顿以后又被关在屋里反思了好几天。
当时他还不以为然、甚至是忿忿不平的觉得他爷爷太过分,直到他被放出来以后听到有人进入埋骨之地以后失踪的消息。
那人与他关系不错,也是个浑不吝的性格,估计他当时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冒冒失失的闯进埋骨之地以后便是再也没出来过。
他父亲成天撒着黄符、办了祭台试图招魂,即便是上问城隍下问阴差,他们对埋骨之地这块地方噤若寒蝉、讳莫如深,半句话也不肯多说。
那原本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像是骤然被抽去了精神气儿,脊背深深的弯曲佝偻,鬓边白发丛生,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似的。
祝珂的冷汗便是“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从此以后他对埋骨之地这块地方保持深深的敬畏以及恐惧,无论人家如何拿话刺激他,他再也没有莽莽撞撞的说过想要去埋骨之地。
周悦溪蹙起了眉尖,眉梢笼罩上了一层愁云,她抿着唇轻叹了一口气,见阮棠不大懂埋骨之地的事情,祝珂又是讲得笼统,便是补充着说道,“埋骨之地,顾名思义就是那块地方埋着大批当初惨死百姓的尸骨,一旦活人进去也会被怨气吞噬。”
“听说由于当年死了太多人,无数的人变成冤魂厉鬼停留在大庆的塎城中不肯离开,以至于这塎城变成了古城,塎城百姓的滔天怨气与恨意无处安放,竟是将这地也一寸寸也染成了血色。”
“而这怨气和血气的滋养之下竟然诞生了一位鬼王,”祝悯燕接了话头,面色凝重,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这鬼王是当初敌军攻城之时为了百姓坚守到最后一刻的六殿下。”
“在他的父母自刎,兄弟叛逃以及投降的情况下,他被大臣推举上了皇位,而后带着百姓奋死抵抗,为身后的妇孺老人争取出了一条逃生的路,可惜——”
饶是对诸事冷淡的祝悯燕提起这位六殿下,声音里也尽是惋惜。
“可惜,城中缺少武器和粮食,在顽强抵抗了半个月以后这位六殿下最终在战场上拼杀到最后,重伤不治而亡。”
“他死在了最年轻的时候。”
“城破之后敌军进入塎城大肆屠杀,加上先前饿死的百姓塎城里零零总总死了差不多十几万人,塎城每一处地方都沾满了鲜血。”
祝一崎接了话头,语气略显沉重,他揉了揉额角,“这位六殿下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外加上又是真龙天子,身上不仅有紫气还有功德金光,在成为鬼王以后无人奈何得了他,曾有天师想过净化埋骨之地、送这位小殿下去往生,但不仅没成功,而且还被打了出来。”
“几百年过去了,埋骨之地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那位小殿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埋骨之地的传说则是在天师中被人一代代的被传了下来。”
周悦溪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这些都是我们从父辈那边听说来的,藏书中对这件事情也记载了一二,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待的这个大庆,是不是真的是记载之中的大庆。”
“这到底是阵法里的幻象,还是回溯了时间的真实?”
她眺望着窗户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上叫卖包子油炸果子、糖葫芦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真实,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神态各不相同。
有书生抱着书卷失魂落魄的离开,也有父亲拿着竹条训斥眼泪汪汪的小孩儿,更有妙龄女子戴着帷帽仔仔细细的挑着胭脂,间或打闹嬉笑一声,看上去像是一副风俗百味图。
周悦溪分辨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如果这里就是真实,那她眼前这些活生生的人是不是当真都要被敌军屠戮殆尽,而这座繁华美丽的塎城的每一寸地方当真也会沾染上充满怨气与恨意的鲜血?
“无论是幻象还是真实我们都必须找到离开的方法,”祝一崎轻轻拍了拍周悦溪的肩膀,安慰似的说道,“我们不属于这里,当今之计只有尽快从这里脱身才好。”
周悦溪神色黯然,半晌才是点了点头。
“现在不是谈论这里是真是假的时候,我们最好确定一下现在的时间。”
祝悯燕冷不丁的开口,他拧着眉头,忧心忡忡,唇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如果我们现在停留的这个时间节点恰巧就是敌军大举攻入塎城的时间,那我们兴许也无法逃脱那场堪称不幸的灾厄。”
祝珂难得的应和祝悯燕的意见一回,“我们当前要做的是躲避那场战乱,以及找出离开这里的方法。”
他们虽然是天师但是灵气与符纸也有耗尽的时候,一旦灵气与符纸耗尽他们便是宛如拔了爪牙的虎狼,别说是攻击别人,怕是连保护自己的力量也没有了。
“那我和悯燕、悦溪一起到外头去打听一下情况,”祝一崎感觉到了事情的迫切以及紧张,他板着一张脸冲着祝珂和阮棠微微点头,“你们俩——”
一时之间祝一崎有些犹豫如何安排阮棠和祝珂,他们俩都还没有正式成为天师,能做到的事情很是有限,外加上现在情况不明,若是贸贸然让阮棠和祝珂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怕是难辞其咎。
“他们俩在客栈待着。”
祝悯燕冷声说道,他看向祝一崎,那双向来慵懒冰冷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淡漠与尖锐,“他们俩即便是出去也没什么用,乖乖带着不添乱就不错了。”
他不可能让祝珂冒冒失失的出门。
若是遇到了危险,他鞭长莫及。
祝珂不服气的抬头,触及到祝悯燕的视线莫名怂了一下,他低着头嘟囔道,“我们俩怎么没用了,瞧不起人。”
阮棠自从听到他们几人谈论那六殿下的时候就感觉脑袋上被敲了一记闷钟,头晕眼花之际耳朵里也是嗡鸣声阵阵,脑袋更是木木的疼,一抹凉意从心尖上滑过,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攥紧了手心,一手的黏腻冰冷的汗水。
这会儿他张了张没有血色的唇瓣,想问点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头咽了下去,抿着唇替祝珂和悯燕打着圆场,“我和祝珂就在客栈里画符纸吧。”
“正巧我这里还有些空白的黄符以及朱砂,你们有什么需要的符纸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画一下,也算是有事情做了。”
周悦溪连忙答应了下来,她用手肘推了推祝一崎,给他使着眼色,“好,就这么办。”
祝一崎也答应了下来。
临走之前祝悯燕将个袋子塞给了祝珂,并没有多说什么便是跟着祝一崎他们出了门。
祝珂打开袋子就瞧见里头装着的是银两,他咬咬牙,神色不耐而又烦躁,声音却是低了下来,“就知道给一巴掌再给块甜枣。”
他把银两一收,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楼下让小二上几道菜和糕点上来,“棠棠,你要吃什么,反正这是祝悯燕的钱,不用白不用。”
阮棠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站在窗边望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行人,目光暗淡,他摇摇头,“你随便点吧,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那战死了的六殿下,是迟昼吗?
他入神的想着,低头往下的时候却是瞧路边的人已经自发的聚集到道路两边,熙熙攘攘的挤在了一起,他们远远的张望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正巧送菜到房间的店小二看见了,便是随口说了一句,“今日是六殿下的生辰,听说这个时辰他会载着自己打来的猎物从猎场回宫,许多人便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一睹六殿下的英姿。”
他说着冲阮棠咧嘴一笑,“咱们的六殿下可是天底下少见的美男子。”
阮棠听到六殿下这三个字,不由得也眯起眼睛远远的望过去。
果然道路的尽头远远的出现了穿着一身玄衣、骑着一匹矫健骏马的男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坐在骏马上身体依旧挺得笔直,他的衣服打理得整整齐齐,举手投足显得神秘而又贵气,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眼睛,幽深冰凉,宛如亘古不化的寒潭,像是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他那张面容的确是少有的俊美深邃,看起来性感而又充斥着男性荷尔蒙气息,路边驻足的少女瞧见他便是纷纷叫起了六殿下。
那张脸格外熟悉,他曾经朝夕相对过,他也曾经无数次亲吻过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淡色的唇。
那是迟昼。
阮棠看着迟昼慢慢走近,他的双手用力的攥紧,恨不得现在就去扯住迟昼告诉他,塎城即将遭遇灭顶之灾,但是还没等他行动,他就瞧见一缕黑色的雾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迟昼,像是要将他吞没。
那雾气扭曲而又阴暗,充满怨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棠情急之下摸向了自己的乾坤袋,随手抓出了一张符纸便是朝着那雾气丢了过去,不管是什么,拖延那雾气一段时间就好。
符纸与黑雾相撞,一束美丽的烟花在半空中炸裂开,引得人纷纷抬头,发出一声惊叹。
烟花的火苗细细碎碎的落下,变成了一朵朵白粉色的小花,纷纷扬扬的随风漂落,带着浅浅的香气落了迟昼一肩膀。
迟昼仰头看向那空中的花瓣,手指微动,接住了一片小小的花瓣,他眯了眯幽深的眼睛,蓦地看向客栈二楼的窗户。
下一刻,他便是与抓着符纸、瞪圆了眼睛的阮棠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