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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果？郭果！”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 郭果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布局和她前两次见过的十分相似，但不同之处在于, 这间办公室有两扇大且透明的窗户, 绿树和阳光的影子透进玻璃里, 在屋内留下斑驳的影子。
这么一个平常无比的景象，却让郭果足足怔了好几秒。
自从她进入游戏以来, 见过所有的窗户, 基本都伴随着外面茫茫的雾气。仅有少数的景物和阳光, 也都让人感觉虚假和阴冷。
但这间办公室, 却让人感觉久违的真实……甚至温暖？
简单形容, 就是阳间得反而让她有点不适应了。
她回过神来的第二个下意识反应, 就是寻找火柴人的影子。
因为前两个办公室都有那三名火柴人同学的存在, 导致她习惯性以为自己又闯入了对方的领地。可左顾右盼环顾了一圈，房间里除了她没有半点人影。
……那她昏迷之前看到的场景，也是假的吗？
这里又是哪儿？
叮地一声, 手机提示将郭果思绪唤回。然而这次，弹出的却不是某条信息，而是一个通话界面：
【您的联系人[唐心诀]申请通话，是否接受？】
！！！
郭果以0.01秒的速度当场接通，电话那边果然响起了熟悉的女声：
“别东张西望了, 我就在这里。”
郭果：？？？！！！
她立即问：“那我为什么看不见你？你、你是心诀没错吧？”
唐心诀：“是我。又到了熟悉的曝黑历史时间吗？你第一次被挂在校园失物招领墙是因为落下了一个书包在教室, 又很不巧, 书包里装的全是□□同人本……”
郭果：“可以可以可以了！我相信你就是诀神！”
她心虚地摸摸脑门，又连忙追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呀？出了什么问题吗, 需不需要我帮忙？”
唐心诀：“没什么问题, 只是我害怕露面会吓到你, 不如用电话联系。”
“露面会吓到我？”郭果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心里登时一沉，闪现过无数个恐怖画面，眼眶一红：“没关系，心诀，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害怕的。呜呜，我还带了好多药过来，张游说里面什么药都有！你现在是不是很疼？对不起我来晚了……”
唐心诀：“……我没受伤，你放心，至少肯定没有你脑袋里现在幻想的那些伤口。”
她解释道：“主要是状态有些奇怪，一时间你可能接受不了。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嗯，你可以想象一个和我一样高，能正常在三维空间行动，但身体却是二维的一个……火柴人？”
火柴人？
郭果沉默几秒，然后诚恳道：“不，我觉得我应该已经习惯了。”
毕竟，世界上还有比在三次元见到一个火柴人更加正常的事情吗？
当然，看见陌生的火柴人，和看到自己最熟悉的人变成火柴人，可能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尽管这边信誓旦旦表达了自己的适应度，唐心诀还是坚持暂时不见面，但她主动解答了郭果的疑惑：
“我目前只算是自由了一大半，身体还被困在这里，只能在有限的房间里移动，不能出去找你，所以发消息让你来找我。”
“你真的很棒，果果。你的意志比我预想的还要强，一直到进来才被幻象影响。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至少暂时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郭果嘿嘿一笑：“我其实还好啦！主要就是我想，晚晴和张游都躺在宿舍里，只有我自己一个，所以我一定要坚持到底，就算天上掉刀子雨，我也要找到你，呜……”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独自面对危险和未知时，她可以保持坚强和冷静。然而一旦回到可以信赖的队友身边，所有的柔软和委屈都控制不住地涌上来。郭果憋了几下还是没憋住，泪珠疯狂往外冒：
“心诀你都不知道，有一个特别恶心的怪物假扮成你和我们待在一起，我们又害怕又要装作不知道。后来我们把它打跑了，但是晚晴和游姐都受伤了，我用道具留住她们一口气，但我好害怕这口气会断，我怕以后没有复活的机会，再也看不到你们了。”
“我知道，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相信我，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唐心诀声音也温柔下来。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但郭果能感觉到她就在自己面前。
郭果痛哭了一通，很快又吸吸鼻子擦干眼泪：“嗯！我以后一定更厉害、嗯？什么声音？”
她忽然警觉：“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快门声，你不会拍我哭的照片了吧？”
唐心诀无辜道：“没有啊，我正在和你通话呢，怎么拍照片。”
“呼，那就好……”
“我录视频了。”
“？？？”
眼见郭果就要炸毛，唐心诀及时转移话题：“你看到新加入的考生了吧。”
“对哦！诀神你是怎么做到的？”郭果果然被成功转移注意力，表情瞬间变崇拜：“是用了那些体验卡吗？”
唐心诀笑笑：“本来是用不了的。但谁知道，它们不偏不倚给我安排了个客服的位置呢。”
……
从唐心诀口中，郭果才终于明白，在考生看不见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尽管在进入这场考试前，她们已经设想过很多副本会挖的坑，但真正遇上的仍然是最恶毒的那一种——开局就消失的唐心诀没有受到攻击、也没有受伤，而是被“改变”了。
“还记得我上大学之前，曾经在一个不存在的[大学城]里做过兼职客服吗？”唐心诀平静道：“我被再一次拉入了那种状态，只不过这次客服的对象变成了你们。”
她仍保留着一部分习惯和思维，但却没有了具体的意识和记忆。身体和灵魂都被压缩到了一种非人的诡异状态，而与此同时，她的立场也从考生一方，变成了鬼怪。
对于606来说，这无疑是一把双刃剑。无论是郭果三人赢了，还是唐心诀“代表”的鬼怪一方赢了，都代表另外一方的灭亡。但同样，无论她们怎样努力，都注定不可能被判定为通关成功。
“这是一个陷阱，背后之人算得很巧妙，就算后期你们发现了，也没办法救我离开。”
甚至为了保证她们九死无生，对方还特地安排了食尸鬼进来冒充唐心诀，一是为了拖延606进度，二是为了随时背刺。
当然，抹除她们最后一丝生存希望的操作，则是落在了客服上。
从这点来看，对方至少了解一点她们在勤于举报上的习惯，不知用什么方法，让这个副本里所有的举报和投诉都转为了延时处理。等606举报真正传上去的时候，也早就在副本里团灭了。
即便已经度过了大半危机，再随着唐心诀的叙述回头复盘时，郭果还是感觉有点呼吸艰涩：“好狠的局，心诀你是怎么脱离的？”
“这就是我说，他们对我们只有一点了解的原因。”唐心诀：“换走我和[606无法通关]这两件事之间，根本没有必然联系。同样，利用规则暂时困住我，和成功抹除我的意识这两件事，也没有必然联系。”
她给自己提前留下了三道禁制。
第一道防止身份被冒充，让对方不得对郭果三人出手。
第二道防止意识被操控，封存一部分能力延后解锁，正巧打破规则的禁锢。
当然，讲的时候她只对郭果说了前两道，隐去了第三个禁制。
她不会告诉郭果，第三个禁制是为了防止自己彻底失去自我，从而留下的自我毁灭程序。
开启这一程序的“钥匙”被分为三份，一份在郑晚晴的右臂，一份在张游的眼镜，最后一份则放在了郭果的脑海里。当另外两人失去意识，且在郭果的认知中收到了来自她的危险，这一判定就会自动生效。
不过没关系，这一禁制以后不再需要，自然也就不用告诉郭果了。
*
“所以，从一开始那个诈骗团伙的客服，其实就是你？”郭果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掰手指回忆：“你还坑了我一百二十八块八！”
“那时候我还没觉醒。”唐心诀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尽忠职守嘛。不过还要多亏了你们，我才能提前醒过来。”
对她来说用处最大的，恰好就是晚自习那天，郑晚晴和张游走之前放的那把火。虽然对教学楼损伤不大，却成功让规则控制短暂松了片刻，加快了她“苏醒”的速度。
但即便恢复意识，她也不能立刻联系室友。一是仍处于监管中，二是副本局势已定，从内部很难找到破局的可能。
不过安排这一切的势力应该也万万想不到，他们恰恰给她送来了一个最容易破局的工具——客服身份。
能合理合法合规在副本系统一方“以公徇私”，连唐心诀自己都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更方便搞事的途径了。
不搞一波大的，这合适吗？
郭果睁大眼：“然后你就拉了一百多个考生进来？”
“我没有拉一百多个。”
唐心诀指正：“我拉了三百多个。”
她测试了一遍后，发现最好用的还是学习委员的各种体验卡。只要在系统后台稍加操作再花一点时间，就可以把道具的效果糅合在一起，然后删除需要花费的积分，把成本转嫁到副本身上，成功实现了一次免费的“大型串门活动”。
“体谅一下副本能量有限，一口气拉太多人可能会卡住，第二波和第三波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吧。”
在郭果看不见的地方，唐心诀耸耸肩，顺便看了眼手机：“不过，也快到了。”
郭果：“考生快到了？”
“不，不是考生。”唐心诀却笑着否认：“是另外一个人——如果还能称他为人的话。”
郭果一怔，旋即心有所感看向门口。只见门把手轻轻向下一扣，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套装，戴着顶黑色礼帽的瘦削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帽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见脸部，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因为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他身上任何地方其实都看不清楚。
但当他开口说话，郭果就立即知道他是谁了：
“好久不见，两位同学。你们的行为真是令我尊敬且意外——尤其是这位唐同学，你在短短时间里给我造成的损失，已经超过了过去一年内大学城所有意外加起来损失的总和，再次向你问好。”
黑帽男，或者说是布先生，象征性地往上抬了抬帽子，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以示尊敬。
唐心诀清晰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那你应该早点适应了，布先生。毕竟你也知道，以游戏里现在学生的人数，早晚会有无数人找到和我相似，甚至比我更有想象力的道路，系统崩溃只是迟早的事情。你的大学城能控制住一帮鬼怪，能控制住数量成百上千倍的活人吗？”
“借你吉言。”布先生轻轻点头，同时也问道：“但在此之前，我能问一下，能否在房间里看见你的身影吗？这样好像我在对空气说话，让人怪害怕的。”
“不能。”唐心诀无情拒绝：“因为我只是一个火柴人。”
布先生：“……”
“好吧。”他妥协道：“但在我们开始正题之前，还需要纠正一点，那就是：大学城不是我的。无论是初始版本还是当下版本，大学城都不属于我。”
郭果下意识问：“那它属于谁？”
布先生的帽子转向郭果：“为什么非要属于谁呢？我以为这是一个大家都很容易想明白的情况：大学城是一个客观存在。”
“你可以觉得它是一座城，一座学校，一个世界或者一条臭水沟，但无论你怎么想，喜欢或者不喜欢，怎样揣测历史或者解构它，它只是一个正在运行的客观存在，仅此而已。”
他又微微转动方向：“那么现在，我们回归一个更让人感兴趣的主题。唐心诀同学，你想要什么？”
男人摊手：“鉴于某种同样客观存在的规则，即便你做出了这样严重捣乱秩序的事情，我们也不能随意抹消或是处置你。因为这证明即便在如此严苛的考试磨砺中，你们仍然饱含一个人类能拥有的最蓬勃的生命力。按照规则，接下来副本会自行崩溃，你们会获得更加高昂丰富的奖励，许多新生都会承借这一余热，在大学城求学之路上更进一步——但这并不是你们想要的，是吗？”
“从我仅存不多，能确切感受到你们真挚情感的思维上来说，我相信，这些奖励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否则你对系统的破坏不会蕴含着那么多愤怒。来做个交易吧，放过我这个衰老又孤苦的打工人。”
布先生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唐同学，你想要什么？”
唐心诀静静听他说完，而后回答：
“我们的诉求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你应该很清楚。”
“离开这里，回到现实。”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