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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的石狮子,一尘不染的石阶,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下一道压金镶边,纯黑为底的匾额上书写着两个笔力遒劲、端端正正的烫金大字:陈府
顺着回廊,走过侧院,因在冬日,花园里的绿红尽已歇息,只有矮墙边拐角处几株梅花送来暗香。陈钧立来到内院正房前。
丫头小翠儿轻启朱唇,“老爷,夫人,大公子求见。”
“不见,他还知道回来!”被称作老爷的人脸现愠色。
“钧儿回来啦?”妇人惊喜道,“老爷,自家的孩子回来了,哪有不见的道理,这么多天未见,我可想得紧。”妇人轻摇男人的胳膊,看见女人粉面含春,男人的心软了,轻轻拧了一把身边的可人儿。
“你呀,孩子都是你惯坏的。好吧,告诉大公子,在小书房等我。”他也想见见儿子,那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曾是他寄予厚望的孩子。
“孩儿见过父亲。”陈钧立神色恭肃上前拜倒。
“起来吧。”陈父抬了抬手,目光落在长子身上,语调严厉,“你还知道回来?连过年这样重要的日子都忘了,看来平日对你管教太少了。”
陈钧立面色羞愧,这次的确是任性了些,一抬眼看见旁边的女人乌发微乱,衣衫褶皱,想起自己的生母,眼中多了一丝不屑。
“父亲,我想要回我母亲留给我的铺子。”看见二人眉眼含情,陈钧立的心瞬间如被钝刀子拉了一下。
“什么,你要你母亲留下的铺子做什么?你天天在外花天酒地,过年这样重要的日子都不晓得归家陪陪家中长辈。养不教,父之过。我是太纵容你了。”陈父怒道,他如今已有四十出头,微微有些发福,但端正的面容和挺秀的五官依然保留着年轻时的隽帅,此时他身着一套半旧的居家服,除了腰间一条玉带外别无饰物,却透出一种雍容华贵。
“我母亲的陪嫁铺子本来就属于我,我拿走又有何不可?”陈钧立对父亲的感情很复杂,他既深爱着父亲,渴望他的疼爱,但两人一见面,总能很快吵起来,他又十分讨厌父亲。
“你……”陈钧立傲慢的态度使得陈父浑身发抖,手指着儿子,说不出话来。
“老爷,钧儿想来是觉得过了年,自己长大了一岁,有能力管好姐姐的陪嫁了。你有什么话慢慢说,莫要生气。”年纪小丈夫近十岁的陈母沈氏娇小玲珑,岁月似乎不曾在她身上流过,精致的眉眼,薄施粉黛,难掩美人儿本色,沈氏温柔地劝说丈夫。
“起开!你莫要事事替他说话,如果不是你从小娇惯,怎么会纵容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你不要说话!”陈父一把推开妻子。
“父亲有什么冲我来,推母亲做什么?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是靠打骂妻儿立威!”陈钧立又想起继母昔日的照拂,处处替自己遮掩,吃力不讨好的人,他挺起胸膛,扞卫母亲。
“你……你,气死我拉倒。”陈父跌坐在太师椅上。
“老爷,春风楼的伙计求见。”管家站在门口说。
“不见!”正在气头上的陈父不想外人看见家中的狼狈相。“把他打发走!”
“老爷,怕是不好打发。”管家神色黯然。
“一个花楼的伙计,有什么不能打发,没看见老爷今天心情不好吗?有什么事儿改天再说。”沈氏怒斥道。
管家面色为难,不敢再说话,却也没有听话离开。
“他可有说是何事?”陈父问。
管家近前,小声道,“他是来找大公子要账的,说是很久不见大公子,再要不回账,回去也是挨打。”
“好,好得很!让他进来。”陈父怒道,我看你个逆子还有何话说。
一个灰衣小厮进来,不敢抬头,铺地磕头,请安。完了起身,恭恭敬敬拿出一张纸,眼巴巴地看向陈钧立,“求大公子可怜可怜小的,把这账结了吧。”
陈钧立吃惊地看着他,不相信地用手指着自己道,“我的账?你可看清楚了,近一年来,我何时在你们那里记过账?”
“不会有错,上面有你的墨宝在,小的不敢欺瞒公子。”
陈父接过来一看,上面字迹龙飞凤舞,毫无章法,一看就是酒醉得不知东西南北。一把摔到儿子身上,“你自己看!难道谁还敢诬赖你不成?”
陈钧立难以置信,他捡起地上的账单,嘴里说着,“不可能,我今年就没有签过账单。”向上面看去,果真是自己的大名,字迹也和自己的很像,他还是不能相信,又看向账单上的日期,是自己在府城的那几日。可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去过春风楼,怎么回事?
他喃喃自语,“不可能,我没有去过,怎么我的名字就签在上面?”
小厮扑通又跪下了,“求公子可怜可怜小的。这点子钱,对公子来说不值一提,对小的就是万丈高山,小的十年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
陈父冷冷地看着儿子的表演,沈氏不相信地责问小厮,“你们会不会弄错了?钧儿都说了他没有签过。你们该不会是想讹是我们家吧?”
小厮的头磕更响了,“求老爷夫人明鉴,借给小的一百个胆儿,小的也不敢讹诈到陈府来。”
陈父不说话,看着儿子在那里拿着账单东看西看,翻来覆去地看,小厮跪在那里,头都浸出血丝了,他胸脯一起一伏,大口大口地长出气。
“行了,行了,我们陈家还会赖你们账目不成?陈管家,去领着小厮把账结了,以后这种小事儿不用麻烦老爷。”沈氏生气地赶走小厮,心疼地看向丈夫,柔声细语地劝解,“老爷,没有几个钱,没的气坏了身子。孩子还小,咱们钧儿是个好孩子。”
小厮冲着屋里磕头,起身,慢慢后退,要跟着管家去领钱。
陈钧立还傻傻地站在那里,一脸疑惑地翻看着账单,喃喃道,“我没有去过,哪里会有账单?”
“亏你还护着他,看看他,可有半分认错的样子?啊,气死我了!”
“老爷,左右不过几十两银子的事儿,孩子好容易回来了,不该因此气坏了身子。”
一听见沈氏说“孩子好容易回来”的话,陈父的怒火又熊熊烧起,“大过年的不回家,谁知道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勾当,做了多少丢人现眼的事儿。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生下你这个逆子。罚你去家祠中跪上两日,谁都不许给他饭吃!”
陈父拂袖而去,沈氏眼底的得意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