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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过早饭,大伯一行人过来,看见二大娘和二大爷已经在院子里忙着收拾。大伯心里“咯噔”一下,仍旧客客气气地说:“二哥,你们歇歇吧。娇儿,你这孩子,咋能让你大娘和大爷在咱们家里干活?人家都是客人。孩子,快给大娘和大爷搬凳子,倒茶。”埋怨夏娇儿,俨然一副当家做主,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派头。
“大伯,我专门找二大娘来陪着我娘,我娘昨夜里就说肚子不好受,今天上坟我娘不去了,想来爹爹看在弟弟的份上,不会在意的。”
“小五,去你家把你媳妇喊来,让她陪着弟妹,咋好麻烦人家?”大伯想把这些所有不相干的人都撵走,等会儿的话当外人面好说不好听。小五叔期期艾艾不动身,凭啥喊他媳妇过来陪着这个大肚婆?哥哥们没有媳妇吗?他就在这儿磨磨唧唧的,夏娇儿看他们这都是只想分钱分东西,不想出一点儿力气。
“不用麻烦弟妹了。我都已经来了,难道我这么大个人了,我就是再笨,精巧细致的不会干,陪个人还不会?”二大娘不咸不淡地怼过去。
大伯看这势头,正准备接着理论,门外又进来两个人,里长媳妇和她二儿子杨小川。
“大家都在呢哈,弟妹,你看,该干啥你张张嘴,小川,眼里要有活儿,你婶子和妹妹力气小,以后你婶子让干啥,你就干啥。去,先帮着你叔收拾院子。”里长媳妇好似来到了自己家里一样,把儿子的活儿安排的满满当当。
“嫂子,你不用忙,金柱走了,我们老夏家有人,必不会不管娇儿娘俩。”大伯眼看着刚刚的人没有撵走,又来一个自来熟的,势头不对啊,这是几个意思?老夏家的事儿啥时候轮到老杨家来管了?急忙出言,明是客气,实则赶人。
“大伯,爹爹去世,多亏了叔伯们帮忙。我和娘想着家家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儿要忙,天长日久的,总不好事事拖累让叔伯们。所以昨天和婶子、二哥说好了,以后雇二哥常年帮我家干活。”夏娇儿一脸真诚,施了一礼,“娇儿谢过诸位叔伯这段时间的帮忙,想来爹爹知道叔伯们的付出,也会十分感动。”
“对啊,都是乡里乡亲的,娇儿爹走了,咋说也是一个村子里住的,我们该点儿帮忙,何况娇儿娘还愿意出钱雇我们,小川,可一定好好干。”
小川顺从地点点头,他不爱说话,心里却不憨,爹娘都撵自己来,除了工钱,想来也是有点儿缘由的。再说干活时他不会偷懒,他嘴里应着,手里的活没有停一刻。面对大伯,里长媳妇寸步不让,昨天晚上和里长他俩琢磨了半夜,夏娇儿母女为啥会花大价钱雇自己儿子的原因,最后得出结论,就是不想被夏家人控制,要不然这么好的活儿找谁不行?既然找到了自家,不接便罢了,接住后可不能随便丢了,丢了不只是大把的钱,更是丢了脸面,成为全村的笑话。想起那么高的工钱啊,怕是心疼地很多天睡不着觉。
大伯他们不敢得罪里长家和他背后的杨家,却不怕夏娇儿母女。
几个人看向夏氏和夏娇儿,瞪着眼睛,恶狠狠地威胁她们,逼她们撵人:“娇儿!夏氏!你们到底想咋个办?以后有什么事儿,还要夏家人出面吗?”
夏氏哪里见过这场面,浑身哆嗦,脸色惨白,后退了一步,夏娇儿走到娘亲前面,挡住了那些毒蛇一样的眼光,没有半分惧色,不疾不徐地说:“大伯,只要我们姓夏,咱们永远是一家人,有事当然一起办。”
“你们娘俩今天唱的哪一出?”大伯的脸阴沉沉的,似乎可以拧出水来,如果眼光能变成匕首,夏娇儿身体早被他戳了几个窟窿。
“我说了,我爹爹走了,我年纪小,娘要生弟弟,以后需要人的地方多了。总不好事事麻烦叔伯们。”夏娇儿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
“娇儿,咱们是一家人,你爹爹没了,不麻烦我们麻烦谁?没有了我兄弟,我们才是你们娘俩的亲人。不管你们,我们咋能心安?百年之后,见了你爹爹,大伯都没有脸。”大伯龇着大板牙,收起来刚才的凶狠,抹着眼睛,换了招数,打起了感情牌,真真假假的。
“大伯,叔伯们,大家别担心,一会儿咱们上坟烧纸时候,我特意给爹爹说一声,想来爹爹活着时候脾气好,怕麻烦人,会理解你们,不会怪罪。”夏娇儿仍不改变。
“你个死丫头!夏家还轮不到一个赔钱货当家!我金柱哥挣下的家业,归我们夏家,你算老几?”小五叔看夏娇儿油盐不进,失去了耐心,他环视四周,傲慢地说:“大哥,不行把她们娘俩撵出去。我看谁敢拦?”夏娇儿看见自家大门口开始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看热闹的村人。
话都说都这个份上了,大伯几人都不想多费口舌,有人去驴棚子解绳子牵毛驴,有人去屋里搬家具。二大娘伸手拦住解绳子的小五叔,“放下,你们这是明抢啊,有王法没有?”她看拦不住,抓住驴绳的另一端不放。
夏娇儿冷眼看着,她刚刚看见里长媳妇使眼色后,小川哥悄悄跑了出去。四伯伯和铁柱叔没有迈步,站在那里,着急得只搓手,嘴里说:“都是一家人,大家有话好好商量,好好商量。”可是没有人听他们的。夏娇儿心想,夏家人也不都是无可救药的,以后真需要夏家人时候,铁柱叔和四伯伯的心底不坏,倒是还可以争取。
小五叔解开驴绳,使劲从二大娘手中拽出来,“起开,有你什么事儿,这是我们老夏家的事儿,哪里轮到你一个外姓人插手?”二大娘到底是个女人,没有他力气大,被拽了一个趔趄,气喘吁吁地高喊:“来人呐!强盗来啦!”
十月半农活已忙完,村里人闲,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忽然,人群主动分出一条道,
“都住手!”一声洪亮的呵斥声严厉响起,里长背着手慢慢地走过来,威严地说:“吵吵啥?咱们小柳庄一直仁义在外,啥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夏娇儿看见跟在后面小川,明白了是小川喊来的里长,朝他感激地点了点头,心中默默为自己昨晚的明智选择竖起大拇指。
几人都住了手,大伯屁颠屁颠跑到里长身旁,弓着身子,点头哈腰递上旱烟袋,双手点燃:“里长,主要是这娘俩忒不像话,俺们也是怕金柱兄弟辛苦挣下的家业被她们给悄悄搬走了。”
“里长伯伯,我和娘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有心跑也没有力气啊,更别提搬东西了。是我能搬,还是我娘能?再说,小柳庄是我们的家,有我们的根儿,除了这儿,还有哪里愿意收留我们呢?”夏娇儿截过话头,眼泪汪汪地说,“说好的今天应该去给我爹爹圆坟,大伯他们一看见大娘和二哥哥他们,就在逼我和我娘听他的话,我们是都姓夏,可早已分了家,我爹在时候,他一个人拖着一条腿起早贪黑的,从没有见大伯他们来帮忙过一次,怎么爹爹走了,家就成他们的了?半上午了,还没有顾上去给爹爹园坟。”
“娇儿丫头说的是,有一回夏瘸子一个人搬猪肉搬不动,我路过,给他搭了把手,那时候咋没见过他们姓夏的来。”围观的村人说。
“啥时候也没有见过老夏家来人管过他们一回半回的,怎么现在到跳出来了?”另一个人说。
“为啥跳出来谁看不出来,为了钱,还不是看上了夏瘸子挣下的家业,这院子,这毛驴,搁谁不眼馋?”
几个人被夏娇儿怼的无话说,又听见村里人这样说更加气急,“死丫头,你爹活着时候也没有给我们帮忙过。凭啥要我们给你家帮忙?”小五叔气急败坏。大伯在下面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要他住嘴。杨里长知道是老大的心眼子多,剩余几个都听他的。
“栓柱,不是我说你,你看她们娘俩像是逃跑的样子吗?夏氏在咱们村里这么些年,一直本本分分,你们今天不是来给金柱圆坟的吗?怎么会扯上她娘俩逃跑的事儿?先去圆坟再说,过了晌午再去圆坟可就坏了祖宗规矩了。”里长慢悠悠的话里有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喊道:“不是怕人跑了,是怕钱跑了吧?”周围人一阵哄堂大笑。
“就是,就是。吃绝户来了。”有人附和着。
“谁都不要提吃绝户的话。且不说夏氏怀着身孕,就是只有娇儿一个孩子,夏氏也可以过继一个孩子。”里长严肃地说。
“那得说清楚以后金柱家里谁当家吧?”大伯小声反抗着。
“栓柱你几十岁的人了,问的叫什么话?金柱没了,夏氏还在,有娇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她当家。”里长生气了,黑着脸,这个夏家老大怎么回事儿,明显在挑战自己的权威,想反了吗?今天的事儿压不下来,以后自己在小柳庄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
“里长,娇儿娘一个妇道人家,当得起这个家吗?”小五叔气急了。
“村东头的曹寡妇不是一个女人拉扯孩子长大的吗?凭啥曹寡妇行,夏氏不行?”围观的一个女人大嗓门嚷嚷,夏娇儿一看,是后面的邻居王婶子,心里默默记下这份情,也记下每一个帮忙的人的情。
“咱们能搭把手时候伸伸手,要不,全县几百个村子,县太爷为啥单单说咱们村是仁义村?是咱们的祖宗们帮老扶幼换来的!是全村所有老少爷们的脸面!不能因为一个人,一件事毁了咱村多年的好名声!”里长的话掷地有声。
古人重名声,坏名声传出去,一个村子里的男子女子都不好说亲事。这可是一顶大帽子,坐实了周围邻居没有人会站到他们的立场上的,谁家没有男婚女嫁的事儿?现在没有,以后没有吗?夏娇儿打心眼儿里佩服杨里长,这一招,实在是高!
“如果众位叔伯怕日后担责任,现在趁着里长伯伯还有大伙儿都在,咱们可以立下字据,我和娘以后绝不麻烦叔伯们。”夏娇儿出言。
“好!好!”大伯冷笑着,指着夏娇儿母女俩,“我们瞪眼瞅着你们怎么样在小柳庄过上好日子!”他眼看占不到便宜,一甩手,对其他几人说,“咱们走!”
“对,既然和咱们没有关系,谁还给他圆坟。走!”
“栓柱,先给金柱圆完坟再说……”不顾杨里长在背后喊,几人头也不回出了院子,铁柱叔和四伯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走时回头看了几眼,夏娇儿看出他们眼中的不忍,但还是跟着大伯他们一块走了。
围观的人都摇摇头,唉!人情薄如纸,钱财重过天。昨天还在夸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字,今天就画风急转,让人瞠目结舌。见没有热闹了,围在门口的人群也慢慢散了。
夏氏扶着身子,眼泪汪汪,“还没有去给他爹圆坟……”
“谢谢大伙儿。”礼多人不怪,现在立人设的好时机,夏娇儿对着散去的人群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二大爷,你带我去给爹爹圆坟吧。”夏娇儿脸上挂着泪说。
“我也去……”夏氏满眼期待,夏娇儿看着他娘摇摇欲坠的样子,忙过去扶住,“娘,你有没有不舒服?”夏氏摇摇头。
“金柱家的,当心身子,孩子要紧。”几人一起劝说。夏氏只得作罢。
“这还算多难的事儿?当家的,你带上香烛纸钱,再拿上一把铁锨。嫂子让小川和水平、水水都跟着去吧。”二大娘看向里长媳妇。
“中,小川,跟着你妹妹一起去给金柱叔圆坟。”里长大手一挥,二大爷领着几人去了老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