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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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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月西沉,东方的天空,一团团白云聚集在一起,云中隐约有白光乍现,天色由朦胧逐渐发红。

    疯子依旧被困在阵法之中,此刻他已筋疲力尽,真气几乎见底,只靠着意志在坚持。

    韩闯一剑砸下,插着疯子的身体而过,就听他说道:“束手就擒吧!”

    疯子狠狠的盯了他一眼,也不答话,只是一掌拍来,这一掌既无速度,又无力道,轻飘飘的仿佛完全不着力,当然不放在韩闯眼里,韩闯向旁一侧身,便是躲开掌风,顺势挺剑直刺,攻向疯子胸口。

    疯子见状,无奈的再次使出绝世身法,腿脚不弯,腰也不曲,凭空挪移了半步,那剑锋插着他的身体而过。

    然而危险并未解除,三不三才阵法的关键就在于三人之间彼此配合,一人进招抢占先机,另外两人紧接而上,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疯子躲开这一剑,忽觉得后背一亮,暗道一声:“糟糕。”不用回头便知道,一定有两支兵器向他袭来。

    劲风呼啸,犹如绵细的针,刺激着皮肤,疯子一咬牙,身体回旋,果真见一刀一剑向他袭,这一刀乃是一把金丝大环刀,剑乃是一把墨色潇湘剑。一黑一白,两道亮光之中,他只能挡其一。

    瞬间思忖,便有了结果,那剑虽然刁钻,但远不如刀的杀伤力大,疯子挥出一掌,拍向刀身,就听“当”的一声,刀身立刻被他震歪,与此同时,墨剑已到胸口。

    毫厘之间,疯子侧身一闪,让过心脏要害,那长剑稳稳的刺进他的肩膀中。

    莲花皱了皱眉,抽出长剑,刚才斩元只需稍微调整,便可将此人拿下,但他却没有这样做,莲花盯了斩元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也没当成大事,只当是一时疏忽而已。

    他又是一剑,比方才又快了几分,直刺疯子的另一边肩膀,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能取其性命,那至少让他失去战斗力。

    想法虽好,然而疯子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长剑一从肩膀抽出,他立刻点了肩上要穴止血,然后捏掌成爪,一招擒拿的招式迎上长剑。

    只听“当”的一声,长剑正中掌心,犹如点在金属上一样,疯子顺势探进,抢到莲花身前又是两爪。

    只听“呼呼”两声,掌带腥风而来,那刺鼻的气味几乎让莲花呕吐。

    不过莲花毕竟是杀手,杀手的忍耐力都是顶尖,腥风虽令他恶心,却不足以分散他的精神,面对危局,他迎面就是一剑,打的却是以伤换伤的主意。

    疯子一见这剑刺出,脸上立刻露出喜色,并不继续攻击,而是双掌迎上长剑。莲花看的真切,这张掌上集聚的真气格外惊人,他心中暗道:“莫不是最后一点真气?这家伙是想做困兽犹斗?我且先守住他这一招,消磨他的力气。”

    于是也不急攻击,转而将长剑一横,亮出剑伎,挡在胸口。

    就听“当”的一声,没有想象中的巨震,莲花心中一惊,暗道一声:“糟糕!”原来疯子这招看似凶猛,但也不是以命博命的招式,他虽真气不济,但控制力由在,双掌即将触及长剑的瞬间,将真气一收,用虚劲点上剑身,接着反震之力窜出,向着斩元的方向逃去。

    他看的出来,这三不三才阵虽是困人利器,但并不完美。完美的阵法应是由三名剑客组成,而今加入了一名刀客,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所以若说阵法有什么破绽,那一定就在斩元身上,而且不知为何,疯子觉得斩元始终有些挣扎。

    “若是他尽全力,恐怕我早已经支持不住。”疯子心想。

    想法虽好,然而此际的行为在韩闯和莲花心中却无异于自投罗网,诚然,斩元是阵法的破绽,如果疯子早看出这一点,在自己刚刚中毒时,选择义无反顾的从斩元这边突破,受一些伤,也可能脱困;然而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想要正面突破斩元的防守,可谓难上加难,甚至——

    金丝大环刀在三不三才阵中是一个破绽,但在一对一中,却是一大杀器,他们觉得,斩元或许不能拿下此人,但拦住他却是轻而易举。

    然而——

    让他们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疯子向斩元飞奔而来,斩元竟不知为何,没有出手阻拦,只是愣在原地看着他擦身而过。

    就像掠过他身体的只是一阵清风,过去了就随它过去。

    莲花目瞪口呆的看着疯子的背影消失在白杨林中,愤怒的冲向斩元,这也由不得他不愤怒,计划完美,之前执行的也完美,却在临门一脚上出了差池,任谁也难以接受。

    莲花抢到斩元身前,大声斥道:“你在干什么?”

    斩元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茫然的眼神凝望着莲花。

    韩闯走过来,拉了拉莲花的袖子,示意他冷静,然后沉声对斩元说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斩元犹豫片刻,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但这亮光更多的却是惭愧。

    “他太快了,我没拦住。”

    韩闯摇摇头,道:“不是你没拦住,而是你放他走。”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落在斩元身上。

    斩元身体一震,低声道:“我想拦住他,但不知为何——”

    “不知为何停手了对吗!”莲花怒道,“你知不知道,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想要胜过他千难万难,更不用说将他抓住逼问林姑娘的下落了!”

    莲花是一个冷静的人,有时外人对他的评价是冷酷,能让一个冷酷和冷静的人,失去自我常态,毫无疑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斩元的停手就是这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韩闯皱着眉头,目光在斩元身上转动,他能从斩元的肢体上读出茫然,读出惊讶与愧疚,甚至读出一种淡淡的哀伤,他敏锐的感觉到,斩元心中一定装着事情,那是不能诉之于口,不能对人言出的事。

    再联想到此处埋葬着斩元的母亲,韩闯忽然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

    他走到斩元身边,正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他是你的亲人对吗?”

    “什么?”斩元猛地抬起头,望向韩闯的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的目光。

    韩闯笑了,道:“看来我猜的没错,那人确实是你的亲人。”语声稍顿,不顾想要解释的斩元,接着说道:“他是谁?你又是谁?是时候和盘托出了。”

    莲花也冷静下来,回想起斩元刚才的动作和进入绿洲时的异样,事情的脉络也就再清晰不过了,对于像斩元这样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只有感情才会让他失去判断力。

    莲花站到韩闯身边,凝望着斩元,说道:“说吧,是时候说出真相了。”

    斩元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又在其他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韩闯身上,只听他叹息着道:“没错,那人正是我的父亲。”

    第一句话,平平无奇,韩闯已经猜到,只是没猜到那人会是斩元的父亲而已,而第二句话则让韩闯彻底惊讶。

    “他已经死了。”

    人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死了。

    疯子一路带伤,逃出了白杨林,见没有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他渐渐慢了下来,粗喘着气,身体越发沉重。

    在月如草和伤势的双重压力下,即便他铁打的身躯,也不堪重负。

    终于,他倒在一棵树下,这是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很高,很大;绿洲里有很多很高很大的树,但这一棵格外特别,每当疯子受伤时,他都会回到这棵树下,仿佛大树能缓解他的伤势一般。

    他坐在树影里,背靠着大树,感受着后背那种凹凸感,却觉得那仿佛是女子光洁的皮肤,他陶醉的闭上眼。

    “你受伤了?”一个女人声音响起。

    只听声音便知道,这是一个温柔的女人,温柔的女人都拥有美妙的声音,这声音也不例外,你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倘若一定要说的话,就像天边云外的一阵风。

    疯子不确定别人是否能听到这种声音,这里只有他一人来过,只有他一人听过这声音,它是如此的飘渺,就像本不存在,而是头脑里的幻听而已。

    疯子毫不怀疑这一点,因为他与普通的疯子不同,普通的疯子从不承认自己疯,也不知道自己疯了,而他却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已经疯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他倒忘记了,关于从前的记忆,只剩下一条线,模糊的线,所有的记忆都融于线中,他知道自己没有丢失那些重要的东西,但也明白,想要记起他们,很难很难。

    他唯一记得的,只有这温柔的声音,然而声音只会在这棵奇怪的树下出现。

    “是的,我受伤了。”疯子勉力睁开眼,笑着说道。

    在这声音的主人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脆弱,因为她早已知道自己每一次脆弱的表现,每一次痛苦难熬的时候,他都会来到这一棵树下,声音的主人都会开导他,劝慰他。

    他明白这声音的主人一定知道他的曾经,已经知道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她却从不多言,甚至每当谈话触及到此的时候,她都会以沉默来抗议。

    每当此刻,疯子也会陷入沉默,他会在沉默中去回想过去种种,然后盘旋在他脑海里的,只有一段琴声,温柔的琴声,温柔的的就像一阵暖风,夹杂着一缕哀思的影子,拂动他的心弦。

    这也是他抓来林绛雪和秦香儿的原因,他从她们的琴声中,捕捉到了过去的影子。

    然而这一切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除了她,这个女人,这个声音的主人。他不知道她是谁,却总能对他敞开心扉,这是一件格外特别的事情。

    “怎么伤的?”女人说,语气像是心痛。

    疯子笑了,回道:“没什么,几个小家伙用毒暗算我,如果我不毒——”话未说话,他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除了肩膀的伤势之外,他还受了不小的内伤,要在韩闯三人的包围下支持这么救,不付出一些代价显然不行。

    女人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伤的重吗?”

    “不重。”疯子虚弱的说。

    他并没有注意到,一道光亮在树身上浮现,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肩上的伤口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一切都不是他在意的,他在意的仅仅是这个声音。

    “就是毒有些麻烦。”他皱眉道。

    他能够感觉丹田的空空如也,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不安,没有任何一个武者在失去功夫后,还能保持原有的心理状态,他能保持冷静,已经不错了。

    女人幽幽的道:“放心吧,那是月如草的毒,不会对今后造成什么后果,十二个时辰毒素会自动消失。”

    疯子咧嘴,笑了起来:“这就好,老夫还等着那几个小子找上门来。”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忽然开口:“他们为什么用毒对付你?”

    疯子笑道:“我抓了他们的人。”

    女人道:“为什么抓他们的人。”

    疯子沉默,像是在咀嚼着女人的话,过了好久,才开口说道:“因为声音。”

    女人道:“什么声音?”

    疯子道:“琴声。”

    女人沉默了下来,疯子知道她一定知道困扰着他的是什么琴声,但她从来不说,他也很少去问。他知道即便问了,她也不会说。

    但这一次,他却忽然开口询问了:“那琴声是你弹的?”

    女人没有说话,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但疯子宁愿将其当成默认。

    沉默就像一种会传染的病,当一个人开始时,另一个人也会陷入其中,这种状态延续了好久。

    疯子忽然开口:“我到底是谁?”

    没有回应,女人像是已经走了,但疯子却知道她还在,敏锐的感知告诉他,女人还在他身边。

    他又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风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声音连成一片,就像是海浪。

    韩闯紧皱眉头,双眼凝望着斩元,即便早有准备,他依旧没想到,斩元身上竟会有这样的故事。

    抓走林绛雪的竟然是斩元的父亲,而他——已经死了。

    “按你的说法,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韩闯问。

    斩元犹豫了片刻,回道:“没错,他不知道。”

    韩闯笑了,道:“可你为什么知道?一个人是死是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斩元低垂着头,半晌,开口道:“是我师傅说的。他告诉我我的母亲埋葬在卡拉库姆之泪里,我的父亲已经死了——”

    金三富打断了他的话:“可我并看不出他是死人。”

    众人也一齐摇头,丁丁甚至道:“那个大叔明明还活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而已。”

    韩闯凝望着斩元,希望他能解释。

    斩元说道:“你们听过活死人吗?”

    众人又一齐摇头,唯有聂青青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开口说道:“我倒是知道活死人的事情。”

    韩闯道:“你知道?”

    聂青青的脸红了红,低声说道:“邪月宗里藏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典籍,其中记载了很多奇闻异事,我也是胡乱看到的。”

    语声稍顿,聂青青眉头紧皱,接着道:“那是一段写在竹简上的文字。你们可知道人死以后会怎么样?”

    金三富道:“据说在世界的角落里有一处亡者之城,人死后会到亡者之城洗去前生的记忆,然后轮回。”

    韦红琼一听这话,立刻颤声:“我可不要洗去记忆,我宁愿知道自己前世是谁。”

    金三富苦笑道:“我的韦大小姐,这可由不得你,要是人人都留有前世的记忆,那世界不乱套了吗?”

    聂青青说道:“没错,这是自然定理,不可违抗。”语声稍顿,接着道:“人死后,必往亡者之城,若是在世间待的时间长了,就会魂飞魄散,但有一种人,却能让自己不进轮回。”

    韩闯道:“什么人?”

    聂青青道:“就是我说的活死人。”语声稍顿,继续道:“据说只有凝神期以上的高手,能将魂魄寄托于异宝之上,才能成为活死人。”

    金三富眉头紧皱,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以异宝为基,重铸人体?”

    聂青青诧道:“你也知道?”

    金三富道:“金家虽实力不济,但生意遍布整个东方,收集的奇异典籍也不少。”话到这里,他憨厚的一笑,“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喜欢读这些东西。”

    聂青青点点头,说道:“没错,活死人就是以异宝为引,加上其他各种珍贵的材料和秘法,重新炼制一人身体,并见自己的魂魄打入其中。”

    “那不是长生不死了吗?”韦红琼惊道。

    人类之所以会死,大多在于身体腐朽,倘若身体如异宝一样永远不朽,那不就是长生不死了吗?

    要知道人类修行,不过就是求个长生,既有此简单的办法,又何必去修炼呢?

    聂青青心知韦红琼所想,笑着解释:“长生没你想的那么容易,魂魄虽比肉体火的更长,但也不是无止境的,到了时间,一样会减弱消散。”

    韦红琼道:“那活死人也可延年益寿。”

    聂青青摇摇头,说道:“那可不是你的身体。”语声稍顿,接着道:“就像驾驶一家马车,高明的车夫能让马车如使臂掌,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没有血脉相连的感觉;活死人将魂魄打入异宝所铸成的肉体中,魂魄使用这具肉体,就像驾驶马车一样,同样不会有血脉相连之感,而且一旦成为活死人,就意味你彻底失去了继续修行的可能,一辈子就被关在一个樊笼里,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吗?”

    韦红琼下意识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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