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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阿蒙何以被称作梵阳江湖百年不遇的第一人?
太监就该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做人?郭阿蒙不是,忠心耿耿侍奉皇甫家七十年,服侍帝王时何尝不是在沾染龙气吞吐气运?皇甫家是梵阳的权利巅峰,他与梵阳江湖上至尊无上的帝王有何区别?近二十年来,偌大梵阳江湖,有人敢忤逆他么?
眼前这五百骑,当真不够看啊!
迎面五百骑冲杀迅猛,骑在马上的郭阿蒙竟翻身下马,佝偻着腰伫立雪中,双手互插在袖子中,像吃饱喝足等死的小老头。《面对骑兵竟下马,这不是找死是什么?骑兵对步卒的厮杀,仗的就是居高临下的劈斩优势,双方骑兵交战,一方若跌落马下,不是被战马铁蹄踏断脊梁就是被武士一刀斩去头颅,败局既定。
高速冲锋的庞准冷笑,这老头当真是老糊涂了,红衣蟒袍就了不起?御前总管大太监郭无敌?呵呵,禁得起武士轮番冲击么?
当年郭阿蒙亲自草拟了一套甲士对付江湖顶尖武夫的办法,就是人海车轮,不给喘息之机。武夫修为到了极致化境,可与天地共鸣,气息绵长,血脉充沛,日行八百里只手撼昆仑并非天方夜谭。但仍是禁不住训练有素的甲士轮番冲杀车轮而上,气脉绵长若是中途停歇,便是致命之处。巨象大力,仍架不住豺狼围攻,便是这个道理。
你郭阿蒙曾给江湖武夫以一人对抗甲士的数目来划分境界,十甲百甲千甲,那今天就掂量掂量你这天下第一人能值几甲!
骑兵里佝偻老头几步之遥,战马神速,上百骑的冲锋迎面而来,能做到如此面不改色,也算难得。
武士们举起刀,眼中泛出嗜血的光。
下一刻,似有闷雷震响。
郭阿蒙那黑色大麾猛地鼓荡而起,那件大红色蟒袍红的触目惊心,以他为中心,好似掀起千层骇浪,卷起白雪黑沙。他一步跨出,脚掌落地的那一瞬,声势比五百骑兵马蹄齐踏还来得浩大,战马冲锋的势头竟顿了一刹。
接着老太监蓄势如弓,单脚支地,一记鞭腿甩出,被他鼓荡起的白雪黑沙化为无数箭矢,比用机括弓.弩发射的箭矢更迅猛有力。灌注了他近百年修为的黑白箭矢迎着前冲势头不减的骑兵飙射而去,只听得一阵甲胄破裂血肉.洞穿的声响,冲在最前面的上百骑升腾出一片耀眼血雾,战马哀鸣,载着武士跌倒下去。
白雪黑沙化成的箭矢贯穿甲胄刺入武士身躯后,竟如火药般炸裂开来,那是老太监的气劲所致。顷刻间上百骑武士被杀穿,后续几百骑骤然刹住势头,在老太监身前一丈处堪堪停下。
庞准脸上肌肉抽搐,看那云淡风轻地老太监犹如看见妖魔。
被老太监用无匹手段杀死的武士死相凄惨,由气劲凝成的白雪黑沙箭矢贯入血肉后,竟炸裂开来,中招的武士莫不是胸膛炸穿头颅爆裂,就连身下战马也未能幸免。
滚烫的鲜血飞溅,落在白雪上发出吱吱的消融声,接着融入沙地里。据说这沙河洲的沙子里混着当年被梵阳开国皇帝一把火烧死的十万龙骧军尸骸,因此才寸草不生沙土焦黑,鲜血落上后,白雪消融的沙地吸收血液,泛出黑色的光泽来。
老太监双手插在袖子中,向前缓缓走了一步,步履蹒跚。
剩余三百多骑向后退了一步。
老太监更进一步,武士们再退。
多么荒诞的景象,披甲骑马威武雄壮的精锐骑兵,竟被一个手无寸铁的佝偻老头逼得连连后退。
郭阿蒙笑容阴柔,满是皱纹的脸上像一朵干枯的老菊,他低声狞笑:“庞将军,真要用无数人命填老夫这个无底深坑么?”
“不妨告诉你,上一个梵阳江湖第一人一口气杀了一千三百二十九甲,可在老夫面前,没撑过五十招就被我一巴掌拍碎了头颅。”
庞准的心像沉在万丈深渊中。
二皇子顶着压力养了他们这两万甲士这么些年,就如铸剑,第一次上阵,就要折断么?他成为下一个御殿炎将军的夙愿,也要化为泡影付之东流?
能一口气杀一千三百多个武士的绝世高手,被这老太监轻而易举拍碎了脑袋,这是何等妖孽?
老太监仰视着他,他俯视着老太监,可庞准清楚,郭阿蒙想取他性命,他根本无法反抗。
“庞将军,老夫岁数大了,最见不得英年早逝的惨状,要不我们各退一步?我只要那边姓夜的后生平安无事,姓李的任由你处置,老夫便双手插袖站一边打盹看戏,如何?”老太监笑容慈祥温和。
的确,这些人是二皇子的甲士,他不好真打杀一气,毕竟,二皇子也姓皇甫!
庞准额头一滴冷汗滚入眼睛中,蛰得生疼,却不敢妄动,硬忍着说道:“二皇子殿下不是这么交代的!”
“可陛下是这么交代我的!”已经活成人精的老太监撒了个不痛不痒的谎,“当今皇上还没死呢,你主子也太心急了!”
庞准眉头皱了起来,眼中泛出思量的神色。
老太监伸手指向帝都方向,“庞将军,你看啊,现在天高皇帝远的,皇甫一家子都在那边候着消息,又没人知道发生了啥事,就各退一步吧,你我都好交差,如何?”
郭阿蒙眼角睨视着他,伸出的手上指甲锋利,如一柄举起来的尖刀。这个凶戾的眼神,加上尖刀般的指甲,很容易读出两个字——威胁。
庞准敢确定,他若是不依,这老妖怪就会用指甲划开他的喉咙。
“那就听郭公公的!”吃硬不吃软的庞准沉声点头,收刀还鞘,命身后武士向后退却。
郭阿蒙满意地点点头。
“敢问陛下的意思,是保北辰将军夜星辰么?”
“难道二皇子殿下不也是要保夜星辰么?”老太监反问一句。
庞准突然开怀大笑:“原来是一场误会,方才多有冒犯郭公公,还望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小事,小事!”郭阿蒙收回手,重新双手互插在袖子中,佝偻腰肢如一个富贵老头。
随随便便杀了一百多号武士,还叫小事?
“庞将军有公务在身,不多叨扰了!老夫就在一旁看戏,庞将军请自便!”
“末将告退!”庞准拱手致礼,拨转马头,纵马而去。
老太监眯着眼,目送他们离开,咧嘴笑道:“梵阳的年轻人啊,筋骨一代不如一代了,是不是江湖打压得狠了些?”
“罢了罢了,待老夫死后,过个五六十年,江湖又是一片鼎盛。可是啊,在老夫死前,梵阳江湖,莫要有一个出头武夫!”
老太监佝偻着腰,颤颤巍巍朝缓坡顶走去。他步履蹒跚,大麾后摆拖在地上,抚平了脚印,没留下丝毫痕迹。
纵马疾驰的庞准阴沉下令:“传我令,北大营再调三千甲士来!”
老太监对他撒了谎,他何曾对老太监说真话?
二皇子给他的命令是,沧海军都统李轻裘与北辰将军夜星辰都得死!
可如今有武力强悍变态如妖孽的郭阿蒙在,事情棘手太多。可军令如山倒,他不得不从!
那就豁出三千条人命去堵郭阿蒙这个深坑,够否?
三千甲士不够,那就六千甲,六千甲不够就一万甲!这老太监血肉之躯,又非铁打,能从无数甲士的轮番碾压下侥幸苟且?
军伍对阵江湖武夫,无非就是人海车轮战术,以武夫对抗甲士的人数来评定品阶,也是郭阿蒙开的先河!
十甲下品,百甲中品,百甲以上为上品,那豁出几千条人命,试试你郭阿蒙能伤几甲,能划几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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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极北度过近五年的夜星辰,见识过蛮族最强悍的骑兵,最威武的战马,最凝腥的战场,这两百多人的小打小闹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他曾跟随蛮族用刀第一人学习刀法,跟曾经的蛮族世子当今蛮族君王砥砺刀术,曾披着甲胄骑着披了马铠的蛮族雄骏驰骋草原,曾在几万骑兵冲锋的战场上忘我拼杀。
他姓夜,不姓梁,他是梦阳夜国夜氏世子,是流落在外的落寞贵族,是血统最高贵的咒术师,不是那在尚吉城中被唤作星辰公子的纨绔膏粱。
现在他是梵阳北辰将军,现在他就在战场上。
对小五和六子这样的梦阳顶尖杀手来说,普通武士的攻击和小孩子打架一样可笑,他们皆下马对敌,战马对他们来说更像累赘。
矮胖的小五笑得憨态可掬,沧海军甲士皆以为这矮胖墩在战场上是来送人头,正欲一刀割去头颅,却不想这胖子竟腾空跃起,如一座肉山轰然落下,双腿呈马步状,将一名沧海军骑兵连人带马踏成肉泥,被灌注了雄浑气劲的双脚将战马脊梁骨生生踏断,马上的武士化为一滩血肉。
血溅了小五一头一脸,堆满横肉的脸庞满是武士的血,他咧嘴狞笑,像个凶狠的屠夫。
与小五的暴虐不同,六子的手段温和太多,这个消瘦木讷的汉子不论何时都像钢筋拧成。他面无表情,眼睛深陷进眼眶,双手握拳冲入前方剽悍骑兵中,一身怪力的六子一巴掌拍在马头上,受到重击的战马被打得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将背上的武士整个贯了下去。
有这两个精通于杀人的高手在,夜星辰麾下的鬼部武士占尽优势。
与夜星辰错身而过的李轻裘勒住战马,环视四周,看到沧海军武士处于下风,毫无畏惧地说:“没想到梵阳还有这等武夫在?也亏得你梁星辰能招揽到!”
“爹爹曾说的对,养再多精兵不如招揽一个武学高手,在这种小规模的战役中,江湖高手更具威胁!”
“你有江湖高手,我就没有么?你一个商贾人家的公子哥,怎么可知我沧海军这么些年的积淀?”李轻裘俊逸的面容狰狞如鬼。
随着他的话语,苍茫天空中传来一声尖利鹰隼长鸣,一只巨鹰盘旋在空中渐渐落下。一道人影从鹰背上纵身跃下,距地一百余丈,轻盈如叶,缓缓落下。
是个光头中年男子,其貌不扬,但头顶上刺了一只展翅的鹰,直接刺在光头上,想不惹眼都不行。
男人瞥了李轻裘一眼,漫不经心道:“李家小娃娃你听好了,老子就帮你这一次,就再不欠你李家什么。本来李暹一死,我都能和你李家撇清关系,怎奈何老子就这么心善!”
李轻裘洒然笑道:“有劳公冶先生,李家虽凋零至只剩晚辈一人,但晚辈说话算话,此次有劳公冶先生出手,事后还你自由!”
“算你懂点事!”全名叫公冶鹰的光头男子目光直掠过夜星辰,落在打杀四方的小五与六子身上,“梵阳江湖实在是没意思啊,被那大宦官郭阿蒙弄成了一潭死水,就你说的这两个小娃娃,还是从梦阳来的!罢了罢了,替你收拾了这两小娃娃,我就去找那郭阿蒙晦气!”
光头公冶鹰拧动脑袋,朝小五与六子方向走去。
李轻裘看着夜星辰冷笑道:“公冶鹰,活了近百岁的老怪物,三十年前梵阳尚武之风鼎盛时,天下第二高手!现在才算公平。”
夜星辰面无表情地抬起尊神刀,直指李轻裘,没有回应他的话,却用最直白的动作告诉他——战场上如何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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