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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作镇定,风吹过来,他有点儿冷,于是他互相搓着手,一直等到星月满天,老康没来,流念把电话打过去,老康说,来不了了,**病犯了。刚吃了药缓缓,正要给他打电话。
到了岁数了,都一身的**病,流念开始心软,开始动摇,应该这么做吗?这么做好吗?认识了这么多年,当年......还想当年干嘛呢?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老康也有老康的难处,他朝家里走,到了家已经半夜了,老伴儿睡下了,他没敢再回那间卧室,在另外一间卧室里睡了一宿,第二天,他把所谓的证据安顿好,可怎么安顿都觉得地方不把握,放哪儿好呢?放哪儿都不好,床底下?枕头套里?花盆儿底下?每个地方都搁了一回,然后再把东西从那里面再拿出来,最后还是选择把东西放在床板和床垫之间。
把东西安顿好,给老康打了电话。流念仍旧记得他从程竹青那儿回来,老康主动约了他,言谈间谈到程竹青,还说当年的事儿明明是你情我愿,却被她倒打一耙,这女人下半辈子都没什么好日子过,是报应,都是报应。那顿酒喝得流念有些郁闷,他什么也没说,滋溜滋溜,嘴盅捏得勤,酒入愁肠,他想起程竹青写给他的那封信。如果你没有后悔,我便没有后悔。如果我要是后悔了呢?流念想,她便也后悔了,不是后悔跟他在一起吧,是后悔到底还是爱错了一个人。
女人,一生总想爱对一个男人。
可总是爱错。
她没爱错,流念没有后悔,那信他没留,不过在程竹青那信的末尾加了一行字。
竹青,我不后悔。
他写,然后去灶台边儿,点着了火,把那信给烧了。
老康说,那女人到底是遭了报应了。他没反驳,有些话只能咽回到自己肚子里,跟谁也不能说,跟谁也不必说,跟谁也说不着。
唉!自己心里知道就算了。
那天,他在灯下看老康,老康家的灯据说都是进口的,价钱不菲,那灯下面,他看不清老康,看不见老康的心,人,太复杂的动物。
流念只有喝酒。
跟老康约好了时间、地点,他从卧室里出来,看见桌子上摆着一盘没收起来的炸花生米,还有酒,白酒,他拿起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脖,喝了一杯,再接着又喝了另外一杯,老白干,辣,够劲,弄得他有些热血沸腾,伸出手指来拈了两枚花生米。老伴儿炸的花生米香,嚼得嘎嘣脆,他有心坐下再喝一盅,终究没有。于是站起身来,朝老伴儿那屋看了一眼,她似斜着躺在床上,没动静,他干咳一声,出事儿以来,她一言未发,他自知理亏,后来两人拌了两句嘴,他扔下狠话。
算了,
流念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楼道里异常安静,连人人影儿都没有,现在的人都忙,流年也忙,他很多天没见过儿子了,他想到儿子那张脸,心里有点儿难受,儿了差点儿跟他一样,成为老康家的傀儡,提线木偶。一开始儿子非要甩了康若然他还觉得儿子这事儿干得太过火了,现在他没有那想法儿了,儿子应该有不同的人生,不应该跟他过一样的日子,他这辈子毁了,不能让儿子这辈子也毁了。
他决定亲自出马,今天这件事儿一定要解决。
他给老康打电话时语气不善:老康,天塌下来的事儿你也得来,否则后果自负。
随后,他果断的挂断了电话。
流念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儿抱不住那灯柱了,下面是个斜坡,斜坡有点儿陡,旁边还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应该写着一些什么正在施工,行人注意之类的字眼儿。
市政成天都在修修修,这城市好像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改变,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每个人都变得更忙了,流念有时想不开,想,既然科技解放了生产力,人应该变得更加清闲了,为什么结果却适得其反?
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件事儿,老康没吐口,虽然是晚上,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愤怒,他像要把谁给生吞活剥了似的,看来他根本没有诚意谈判,更谈不上向他妥协。流念原本不想跟他闹到太僵,但是老康咄咄逼人。
实在不行,恐怕他们两家是真要兵戎相见。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流念不是一个嘴甜心狠的人,他做不到嘴甜更做不到心狠,老康也这么大岁数了,女儿身体有病,好不容易找了个婆家现在也变成水中月、镜中花,老婆子也死了。
不说家破人亡吧,也差不多。人要厚道,就算当年那件事跟老康脱不了干系,这么多年,他们一家子待流念两口子,尤其是待他们的儿子不薄,还有流年的仕途,若非有老康,他根本不可能平步青云,在现今体制下,流年再八面玲珑、再有本事也没用。
他心里十分清楚。
再说想起康若然那个孩子来,流念也不由心生恻隐。那孩子对他们两位老人家是真的好,真孝顺,千依百顺,从前年啊节啊,一次都没落下过,平常有个头疼脑热大多数也都是康若然那姑娘带他们去医院,找熟人托关系跑前颠后,然后负责送回家,到家了以后大包小包的营养品、水果,虽说是冲着自己的儿子流年来的吧,但人家姑娘做到这份儿上、做得这么多、实属不易,更何况到最后临门一脚还被别人截了胡。
是流年对不起康若然,一闪神儿的工夫,他脚下又朝下秃噜一点儿,流念手一滑,没抓住灯柱,人整个滑了下去,一直滑到河里。河水不深,也不浅,一人多高,流念在里头扑腾了两回,脑袋冒出来过两回。
“老康。”他喊,然而冰冷的河水顺着嘴巴就灌了进去,他人往下一沉,憋了一口气,腿脚跟着踢蹬了两下。
“老康。”他再一次浮上来,他看见老康袖着手站在岸边,人影跟夜的背景几乎暗合、重叠在一起,但他却可以清晰的看见他整个人的轮廓,他觉得他甚至可以看得见岸上那人的表情。
老康,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水深,我上不去。
他想说,但是情况已经不容许他说这么多,老康没打电话报警,他也没听到老康的呼救,他是想让自己死。流念迅速的沉了下去,水声从嘴巴里灌进去,两耳全是咕咚咕咚的声响,他似乎看见了程竹青,程竹青穿一条浅色的收腰连衣裙,一双米色高跟鞋,长头发,她站在水里,流念整个人静止了,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然后看见女人伸手从背后取过来什么东西,他一看,是一张A4纸,那纸白花花的一大片,他以为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流念。
他朝她走过去,他原本并不会游泳,但这时也不知怎么他突然之间就会了,他划动手臂,自己便像一尾鱼一样朝女人飘了过去,水再也没能灌进他的嘴巴里去。他朝她游得更近了一些,然后便看见那纸上写了一行字,不是他的名字,不是流念两个字。是四个字:我不后悔。
“如果你没后悔,那么我也没有后悔。”
流念想起来程竹青最后留给他的那封信,最后程竹青问她。
你后悔了吗?如果你没后悔,那么我也没有后悔。
后来他研了墨,提起她留下的一支细狼毫,在下面写了一行字儿:我没后悔。他还带了自己的名章,于是便在那行字下面扣了自己的名章。写完那行字,流念提着那信去了厨房,然后在灶台上用火把那信烧了。
流念笑了,看来她是接到自己的信了。
他觉得自己心有点儿定,也安了,仿佛自己的心漂了一辈子终于找到了妥善放置它的地方似的,流念抬起头来,发现程竹青朝他伸过手来,他微笑握上那女人的手......
程竹青带着他游啊、游啊、游啊、一直游到他精疲力尽,身后仿佛也有另外一个女人呼唤他,听声音像是他的妻,喊着老流、老流的,他也想着这样没有一声交代就跟程竹青跑了是否合适,妻跟着他苦了一辈子,娶了她的第几年他们就分了居,她空守了他这么多年,他本来对她心存愧疚,他来,是想要警告老康,换回他们一家大小平安的。
这个任务还没有完成,他还不应该跟程竹青走。他这么一犹豫的当儿,便听见了水声,河水从嘴巴里灌进去,他继续向下沉,这河仿佛没有河床,仿佛没有底一样,他想松开手,松开程竹青的手,然而那手去拽得他紧,他没有办法松开,怎么扯也扯不开,他有点着急,想喊住程竹青,让她在那边再等自己一阵子,然而程竹青并没有松开手,反而越抓越紧,他有点儿急了,可仍旧拿程竹青没有办法......
所以发现流念时,他手上缠着一大捧绿色的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