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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起身算了账,陈乔则呆坐在座位上,他开始深深茫然,电话他已经关机,公司财务是总部的人,这事儿她肯定已经上呈总部,他凶多吉少这是一定的,全身而退他基本上已经不去幻想了,能体面的退场就算是幸运了。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逃避,这让陈乔更加恼恨自己。从前他多得意,他最看不起这种怂人。如果事情搁在别人身上他会说,有什么了不起?
如今轮到他自己,他终于明白:有些事儿了不起,真的了不起。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坦坦荡荡地面对自己的错误,不是所有人都处理好自己的失败。他没有失败过,原来失败的滋味这么让人难以接受。
他甚至开始迷信,认为会不会是国内的风水影响了他,不利于他。然而这念头刚一起头儿他就自己警惕起来。
那些曾经会被他认为是愚蠢至极的念头和举动,如今全部映衬在他自己身上。
百折不挠。呵呵,原来陈乔认为这事儿做起来是多么简单。
他目光呆滞。流年已经重新回到座位上,他面色微红,两个人都不能开车了,但也总不能就在这儿坐一辈子,再难顶的雷也要出去面对。
陈乔其实想哭,但他告诉自己不能哭。他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到了如此糟糕的地步,如果当时退了一步呢?结果会否会有不同?如果......
他抬眼看流年,觉得自己简直可怕极了,脑海里不由出现一幕画面:康父找到他,告诉他可以帮助他东山再起,但前提是跟他联手一起对付流年跟陈莫菲。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现在知道自己未必会不同意,尤其是在这种紧要关头。
想到这儿,陈乔不由躁动不安,伸手摸过杯子,那杯子冰冷,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空无一物,陈乔拿它不停的把玩,心里兵荒马乱。
从前他把生活想得太过容易了,他对生活有误会。陈乔觑起眼睛来,试图把自己看得更清楚,从前生活的画面像电影胶片一样,一格一格交替出现在他眼前,那些纸醉金迷,那些风生水起,那些意犹未尽,那些风花雪月。
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儿,离得他竟然那么远。
“走吗?”流年问。
“去哪儿?”陈乔反问。
是啊,去哪儿,天地之大,现在仿佛没有他们两个的容身之所。
流年被问得沉默,本已站起,现在复又坐下,掏出烟来,又递给陈乔一支,陈乔默然接过,然后点上,烟雾笼罩两个人,视线变得模糊。
店家倒会做人,看见他们没走,所以没人上来收拾这些杯盘狼籍。
一直到天色渐晚,饭店不停的上客人,最先进来的那对客人拿异样的眼神看流年跟陈乔。其中一个的眼神刚好被流年成功捕捉到,那意思其实也十分明显了,眼神的主人并未刻意隐藏。
他好像是认为他们是两个失败者。
失败者!
这个词儿让流年心痛,他想,他是根本不知道半年之前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可能是面前这个陌生人所想像不到的,然而好汉不提当年勇。
流年苦笑一下,终于知道自己跟其他人好像没什么不同。比如他曾经在最初得知陈莫菲怀孕时选择逃跑,他又曾在跟康若然去美国时思考过再当一次逃兵,如今他的生活似乎被彻底毁了,他现在又开始缅怀那时的风光与得意。
他是个俗人。
甚至不如陈莫菲,他能够感应得到,陈莫菲从来没有他这些想法儿。
都说女人是弱者,但其实她们更为坚定。比如当她们爱上某个男人,只要对方不太过份,基本上都能矢志不渝;比如遇到生活或者命运上的责难,她们往往会比男人更加能忍辱负重;还有一些男人失意的时候,往往是女人出去豁出去脸面......流年还记得当他们家刚刚来到此地,康家自然帮他们打点不少,但也不至于三餐都帮他们安排好,钱紧,他爸面子矮,整天躲在家里疗伤,他妈不怕丑,总赶上晚市场快收摊的时候去买扒堆儿菜。
“瞅啥?”
流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瞅你咋的?”对方嗤之以鼻。
不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陈乔,他站起来,流年没拦着,流年也早想找人打场架,这是个绝妙的机会,他的拳头也开始痒痒了。对方可能不知道正在挑衅自己的这两个人都是练过散打的。两人在美国时一起进俱乐部练了三年,几个人等闲靠不近身,更何况眼前这两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小瘪三。
流年也站起来,对面本来是两个人,这时又进来两个,可能刚才这两个人在外面买烟或者停车,或者单纯就是晚到了一会儿。四个小年轻,正当年,两个高高瘦瘦,另外一个身材匀称,剩下那个略微胖,但不是虚胖,挺壮,面色凶狠,一看就不好惹。
两个瘦小的小年轻脖子上挂着金链子,胳膊上有纹身,一个大眼睛,一个是小眼睛,平头,四人都穿黑色上衣,流年注意到他们中那个身材匀称的似乎是头儿,因为他眼神平和,但目露精光,瘦子一号正好朝他们走过去,见自己同伴跟别人对峙,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再一目测双方的战斗力,神经一松,对那个身材匀称的男人道:“马哥,怎么了?”
“没事儿。”那个被称为马哥的人开口道。四个人站成一排,店主见这情形赶紧过来打圆场。
“哥们儿,哥们儿,都是误会,千万别动手,都是自家兄弟,都是常客。这四位大哥,今天晚上我的,我请客,给个面子。”
四人看了店主一眼,流年看得出来,那四人气已经消了大半儿,更何况还有人买单。给个台阶就下。
流年和陈乔没吱声,四人转身,其中瘦子B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一句,但声音不大,几不可闻,店主正忙不迭陪着笑将四人往里头请。
“站住。”
陈乔的声音。
流年就笑了,这让他找回了从前的感觉。那时两个人都没毕业,整天混在一起,也跟人打过架,对方不是对手,也挨过打,但,快意恩仇,打完了,痛快。
陈乔朝前走了一步,那四人应声站住,大块头儿朝前一步,瘦子B已经迫不及待要往上窜了,那个先前被喊“马哥”的男人正在摘表,放在自己包里,递给旁边人。
流年熟悉这个动作,对面这男人应该是个练家子,而且常跟人打架,且不是个孬货,说不定有两下了。
这个游戏突然之间就变得刺激了。流年有些兴奋,连日来的压抑被这兴奋冲得淡起来,他没有表,但有手机,两个人的手机都在桌子上,两人都没动。
“出去吧。别在人家店里。”
马姓男子淡然说。
“好啊。”陈乔眼睛都红了。
两个瘦子冷笑一声,他们实在没把对面这两个看似文弱的书生模样的男人当一回事儿,一个胡子拉碴,一个一脸老婆让人睡了的窝囊废的样子,能有什么战斗力?
店主见这架式,又见几个人都懂规矩,多劝无益,更何况谁愿意惹祸上身?于是虚与委蛇,简单应酬两句也就听之任之。
流年知道这店里的服务员不会现在报警,他们甚至会扒着窗户,活儿都不干了出来看西洋景。
流年不介意被围观。
从前流年生活低调,介意所有事情都被这半年的境遇打破。他微微一笑,甚至对一触即发的所谓大战生出渴望来。
最重要他找到了那种感觉,不怕败,大不了输呗,被揍一顿,或者他们揍对方一顿,没他么什么大不了的。但这场仗一定得干。
流年一直奇怪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在蕴酿什么,现在他知道了,一场街头流氓式的群架。
陈乔、流年先出去,四人跟了出来。流年一直提防身后的人突然之间发难,如果是他,他就会这么做,毕竟在前面的人容易被偷袭,后面的人只要狠狠出脚踹就可以占点儿先机。
不过对方倒讲究,没那么做,两个人对峙四个人。
那姓马的细看二人,忽然间冲流年一抱拳。
“流主任吧。”
流年一愣,许久没人这么喊他了,他在原单位办了停薪留职。
“呀。”那人换了一副面孔,“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流主任,您可能贵人多忘事,您不记得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流年真没有什么印象了。
对方四个人的面色已经缓和,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缓解。
那姓马的先生进一步解释。
“李副局,市局的。您还记得吗?我记得可能是您的同学,我当时被他老人家给逮着了,李局他老人家正在办公室里改造我的时候,您来了,您忘了没?我当时不跟您握了一回手。”
那人边说边作动作,看样子想尽量还原当时的情景,奈何流年一点印象都没,表情如坠云里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