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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挺她却并非全部因为她怀了自己的孩子。
陈莫菲由谁来挺呢!
他想回家。好男儿志在四方,好男儿四海为家。但是他现在极其想回家,回到自己家,跟陈莫菲在一起。
如果这算自私,那么他自私。
康若然还没有醒来,身体指标无伤大雅,醒来是早晚的事儿。
医生给流年吃了定心丸,他拿电话,把康家两位老人家的电话分别调出来,拔出去无数次,又挂断无数次。
不知道该怎样说。
康若然所托非人?他流年办事不力?
好像也没有别的答案。然而这答案让流年觉得难堪。
陈莫菲也应该知道了。但是她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为什么呢?他有点儿害怕,知道这情况不知道她那身子骨儿能受得了不,算起来她怀孕有一段时间了,上一次在视频里看她她已经开始显怀。然而,总要于此对她有所交代,不然她一定会胡思乱想,如果影响她的心情或者胎儿的生长状况......
电话在他手里不安的翻转,直到手机机身上也是他手掌的温度。流年回身又仔细察看了康若然,帮她掖了掖被子,其实这房间根本不冷,什么也不盖也不会冷,但他实在没有旁的事情可做。
抬起手腕,他看到时针已经指向十点一刻,于是默默在心里换算国内的时间,猜测此际陈莫菲正在做什么,
他有点儿恼恨自己太过现实。薄情、寡义。
也许这样对康若然不算太公平,但他换算不好,不知道怎样待她才算公平。最重要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不,流年深吸一口气,美国医院里的空气跟国内的一样让人感觉到压抑。
他知道康若然想要什么。
从一开始就知道。
流年曾经以为时间会淡化康若然对自己的渴望,现在他知道,如果他不能给康若然想要得到的,那么康若然认可将他毁灭。
流年目光覆盖上那平躺女人的脸,她面色苍白,身体单薄,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然而那单薄的身体里又似乎蕴藏巨大能量。
流年十分突然的就想到“***”这个词儿。
他苦笑一下,在心里笑自己凉薄,是否男人都这样?不爱一个女人,她哭是错、笑是错、爱他是错、甚至喘气都是她的错?
他不敢睡,也睡不着,灯光正好在头顶,流年觉得有点儿热,同时有点儿烦躁,生活一筹莫展,从前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可圈可点,至少从没像今天这样狼狈过。生活归他掌控,包括康若然,他的人生,他的工作,他的一切。
现在想想,这想法儿究竟有多可笑!
时间定格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那时阳光斑驳,树影婆娑,流年找到那个叫陈莫菲的女孩儿。
“我喜欢你。”他说。似乎喝了酒,但其实酒并没有多少,但他抖得厉害,筛糠一样,他笨拙的朝她靠近,直到知道陈莫菲也喜欢自己。
那段时光呵。
他曾无数次回忆。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将那段经历锁进岁月深处。
变数,其实来得猝不及防。
放学,他照常回家。见家里一片狼籍,母亲在哭,父亲枯坐如一尊雕像。他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了?”。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后来来了一辆车,把他们家所有的家当都塞了进去,也包括他。
应该跟陈莫菲说一声,但他冲口而出的却是:“我明天还要去上学。”
“不在这儿上了,那边都帮你办好了。”母亲红肿着眼睛回答。
他嗫嚅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然而汽车已经发出启动的轰鸣。
“有没有落的东西?”一个赤膊壮汉从车上跳下来朝他们大声喊。
“没有。”
他看见母亲回头时眼泪落了下来,阳光一照,晶莹剔透。父亲仍旧一言不发。他知道家里一定出了大事。可流年不敢问,缩进角落里,他脚下还有一个不知名的破包袱,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母亲后来狠狠的转身,然后小跑着进到车里,他听见咣当一声,车门被带上。
车身突突着试图往前拱,一分钟后终于跑了起来,速度渐渐匀称,先前还是熟悉的城市街道,每一条他都那样熟悉,后来城市被远远甩在身后,陌生的乡村小道,道路两旁有林立的白杨还是桦树,树后面是大片庄稼地。
这是到了哪儿?
他心想,却没有答案,当然也不敢问。车里没有空调,开窗也闷得狠,风从窗口灌进来,全部都是扑面而来的闷热天气。再后来到了晚上,流年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在梦里他见到陈莫菲,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又去了那家小旅馆,小旅馆里面的空气仍旧闷热而又胶着,床单被罩还是蓝白的格子,有汗、有粘腻的感觉。
然而这时候有人粗暴的把他拍醒。
“流年,下车了。”
下车了?
这是哪儿?
对了,我们连夜就逃出来了。
他想到“逃”这个字眼儿,可不就是逃吗?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要逃,要逃到哪里去,但他知道一定有某些大人不想告诉自己儿子的并不十分光彩的原因让他们出此下策。
流年来不及叹息,因为汽车戛然而止。他知道,新一轮的劳动又要开始了。
这是新家吗?他站在这个陌生的小城市一隅发呆。面前是一爿破旧的老楼,乏善可陈,这个时间,几乎所有人家都关了灯,小区里漆黑一片。路灯倒是亮着的,发出昏黄的光,只能勉强影影绰绰的、模模糊糊的看见周围,这里的一切都让流年感觉到陌生却没有让他生出丝毫新奇之感。
咣当一声,那车后箱被大力打开,流年把书包放在一旁,放下书包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个男孩子,他叫流年,从此以后可能流家都要靠他,身为长子也是独子,他可能别无选择。
命运?
造化?
什么都好。
总之人生没地儿去讲理。
他撸起袖子,“妈,往哪里搬?”
他问。
母亲没说话,看着他,后来小声的。
“妈其实也不知道。”
听见这话流年身体定住,然后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下。
“什么意思?无家可归?哪怕是在这样破落的小县城里?”
但他冲口而出的却是:“那也没事儿。那我们先把东西卸下来再说。”
流年已经看出那司机绝不是什么好说话儿的人,人家把他们拉到了地方,银货两讫,肯定不会在这儿跟他们多耽误工夫。
母亲点点头,父亲也走下车来,他依旧沉默。流年想,才不到一天的光景,父亲竟然判若两人。父亲是知识份子,在那个城市里有体面的工作,平常不说门庭若市吧,也常有人慕名而来。其父尤其擅长字画,写得一手好书法,他自己也常因为这点儿特长自鸣得意。
然而这一天,他像斗败了的公鸡。
天地仿佛都在沉默,几个人谁也没说话,一件又一件行李,大件儿小件儿的物品被从车上卸下来。司机点了烟,坐在驾驶室里吸,开始还下来催促,后来见他们似乎没有地方摆放这些物品,心里也就八九不离十。谁没有为难走窄的时候呢,司机决定大发一回慈悲,暂时收起自己久行江湖练就的金钟罩铁布衫。
孤独的路灯下,几人也不知搬了多久。司机下来检查,收了钱,又看了看他们,最后还是转过身发动汽车。
那汽车像来时一样,先是颤抖着嘶吼,然后抖了两抖,再接着欣然而欢快的上路。
流年父母和流年精疲力尽,两人倚在可以倚的行李上,虫鸣蛙叫依稀可闻。那天,流年知道自己的人生恐怕将要被改写,陈莫菲?
他在第一个在外露宿的夜晚里朝自己笑笑。
笑笑以后就忘了她。
流年对自己说。
如果将来......
他看见父亲抽烟,也不知怎样,鬼使神差便走了过去,然后伸出手来。如果是在从前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儿,然而父亲抬头看了看他,随后默默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从烟盒里面掏出一支来,递给流年。
流年接过去,父亲已经将打火机打开,微弱的火光让流年想起很久以前学过的一篇课文----《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他将烟的一端凑近火光,然后猛然往里吸了一口。
流年似乎天生跟烟有缘,他没被呛得咳嗽不止,却像个老手一般很快能熟稔驾驭那些尼古丁。
父子俩几乎同时抬头看天,几乎同时吞吐。长长的烟雾在暗夜里辨不出形迹。流年,噢不,还有流年的父亲,两个人都觉得此生以后他们家跟他们两个的人生都会像今天的夜晚一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倒是行啊,风光也风光过了。只没想到连累了孩子。”流年父亲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儿子,他都快高考了,正是关键的时候,本来还在雄纠纠、气昂昂的备战高考,谁知道......
男人瞬间感觉自己苍老,长长叹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