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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莫菲试图转移话题。
“那时候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们都老了。当初年少懵懂的这些人都有很大的变化。当然,老家那些人大部分都成家了,那个李丹,居然连二胎都有了。但是嫁得幸福。说起这件事儿来,那时我家里人也劝过我,让我回老家。说真的,在外面拼了这么多年,整天累得跟驴子似的,倒真没这帮尚留在老家的那些人过得舒心自在。你看我,现在不过买个小两居的二手房,还有贷款,车是公司的。但是再瞧老家那些人,家庭主妇都住百十坪的房子,而且是多层或者电梯洋房。基本上都是全款。”
陈莫菲低下头抚弄杯子,眼睛里净剩下些落寞。她这些落寞倒不全部都是假的,她也想回家,也想过一切都能重新来过,但,又怎么可能?
她有时恼恨自己从前的执着,可,终究时光难再。
时光难再。
她,而不是他们,不过总独她一个儿而已,是再也回不去了。
康若然摸上她的手,“以后你常来,我也没什么伴儿,如果不介意你当我家是自己家里。你不知道,我多希望有个嫡亲的兄弟姐妹,可以说说女孩子们的心事,还可以守望相助。”
陈莫菲朝她投过去感激的一瞥,反手握住她的手。
“不需要同情我,好多人人在异乡都是这样,哪里都是家,哪里又都不是家。我从前看过一本书----《盲点》。台湾一个女作家写的书,那本书里有句话,说‘哪里也不属于,何处都非归宿,就那样虚浮的存在着。’看到那句话时,我觉得她写的正是我如今的状态。”
康若然面露歉意,“真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她叹口气,“流年早把你介绍给我就好了,我一定要让他早帮你张罗,何必等到陈乔出现?不过陈乔很棒,也值得你等了这么久。”
陈莫菲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知道流年之所以会把她介绍给陈乔是因为她有求于陈乔,如果流年真有心撮合他们,那也是因为他想甩包她这个*烦,绝非出自于关心。
于是陈莫菲撇撇嘴,哈哈大笑,“估计他对我是没那么厚道,可能想我以后少一点烦他吧。”
两人欣然。
那天晚上,康若然回去便顺道买了一本《盲点》,流年看她看这本书便问她,说什么书?好看吗?
康若然头也不抬,说,“还好,莫菲介绍的。她说喜欢里面一句话:哪里也不属于,何处都非归宿,就那样虚浮的存在着。我觉得她一个孤零零的在这个城市里生存,挺不容易的。我想了解她。”
流年没说话,他细细咀嚼那句话,想若非当年命运弄人,也许她现在就不会虚浮的存在于这个陌生而冷酷的城市。
然而,现在的他并不能给她任何救赎。
于是他对康若然说,“你了解她干嘛?你又不跟她结婚。”
言外之意“你了解我就行了。”
康若然偏头一笑,“傻瓜,了解她了就能了解你的过去了呀,我想了解完整的你。”
那天晚上,流年把康若然送回家就直奔陈乔家,他无意突然造访,但跟前次相同,他没打电话询问就直接扑了他的门。
里面会有陈莫菲吗?他心像擂鼓一样的跳,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无耻跟卑鄙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他一直身不由己,他似乎管不住自己。他愈发的觉得自己像是陷进沼泽的疲惫的旅人,他拼命挣扎,有时又想认命,就那样吧,他不想再挣扎。
陈乔并没有来开门,于是他将电话打给他,问他在哪儿。
陈乔压低声音。
“哥们儿,有事儿吗?在陪客户。”
陈乔初到这边,是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他想问他陈莫菲是否跟他在一起,但那边挂断了电话。
他听着电话里面的盲音,一个人下楼,一个人走出小区。流年抬起头来,如今城市里很少看见“耿耿银河欲曙天”的夜空,但抬眼望过去,蜿蜒而毫无章法的城市倒也灯火通明。
他开着车四处闲晃,中间接到了康若然的电话,问他是否已经到家,他跟她说已经到了家,让她早点儿休息。
然而他并不能很好的休息。这几天他总是做梦,总是梦到从前,从前像个债主一样不时朝他讨要过去。他被那些梦折磨得精疲力尽。
他梦见在从前的小学、初中、高中,梦见陈莫菲,梦见自己在操场上打篮球,周围围了许多女生,她们在他投一个远投三分时尖声惊叫。
年轻的流年自然十分受用,可他总在人群中看不见她。他总是看,总是朝人群里张望,总是看,他甚至主动向她发出过邀请:我们打比赛,你去看啊!
她答,好。
他以为她会来,但是她没有出现。最后一个罚球果然是个三分远投。
全场沸腾,像煮沸的开水一样。他喘息着,汗沿着头发滴嗒滴落,他偏过头来,朝观众席上看-----没有陈莫菲。
没有陈莫菲。
这真让人心碎。
球拍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空声。每一下都像敲击在他的心脏上,他起势,然后瞄准,出手。
但,这一次,他让所有人失望了。
队友过来搂过他的肩膀,比赛继续,他一个恍神,被对方带球撞了一下,脚踝被扭断。
那时,他恨透了陈莫菲。
年轻时爱与恨都直接而强烈。
然而当陈莫菲跟一大堆同学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出现在他的病房,他又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晴朗的。
他们买了水果、又买了鲜花。因为她是班长,所以由她交给他,接过那些东西时,他装作不经意碰触了她的手。
那一下,他觉得当下让他死去好像都值得了。
流年笑笑,当年有多纯,当年就有多傻。
他熄了火,停了引掣,他想起康若然跟他说的那一句话:哪里也不属于,何处都非归宿,就那样虚浮的存在着。
他想着陈莫菲在餐厅里大大咧咧的坐下,然后正眼都不瞧他一眼,说:“有话快说,有屁快话,老娘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