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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头的是一个脸尖胡稀的老头,眼睛里精光闪烁,面相十分算计。
但人群中地位最高的却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头戴平顶方巾的老者,一身黄白文衫,脸色不悦。
“三叔,长寿这孩子太不像话了,当初他可是口口声声跟我说,不是娶妻,只是纳妾,临了突然操办这么大一桩事,连蒙带骗。咱老徐家可是王侯之后,脸就这么被他给献出去了。”胡稀老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文衫老者说道。
老头名叫徐德业,徐长寿的叔叔,操持了一份做咸鱼的营生,不论走到哪,身上都有股子鱼腥味。
要说这人,爱占便宜,两只眼睛就跟那算盘珠子似的,全是算计。
卖咸鱼从来都是缺斤短两,盐能少给就少给,买回来的鱼拿回来先晒,晒干了只在上面抹一层薄薄的盐,你要舔一舔,能尝出来咸味,你要整条鱼一起嚼吧,准淡了。
问题这是咸鱼啊,咸鱼不咸,那还叫咸鱼吗?
放不了两三天它就得坏。
码头买鱼,专挑翻了肚皮儿的,为了一个铜板能跟那卖鱼的渔家打起来。
占了便宜乐呵的一整天,没占到便宜,城里转三圈。
干嘛?
捡两坨牛粪回去,晒干了卖钱。
反正出门就得占点“便宜”回家,要不然他能茶不思饭不想一整天。
有一回儿遇到一卖菜刀的小贩,朝他买几条咸鱼。
小贩两三天没开张,兜里铜钱不多,差了一枚铜板。
按理说,一枚铜板么,短了就短了,那卖刀的小贩也不是生人,人称王麻子,在东城卖了十好几年的菜刀,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大方点的别说卖了,咸鱼送你也不值几个钱。
但人家徐德业不,占不到便宜就已经够百爪扰心了,吃亏?
那是要了他的命,能折寿好几年。
瞧见王麻子腰上有一块磨刀石,他要了过来,把家里的菜刀、剪子、火镰、斧头什么的搜罗出来就开始磨。
东西磨好了,那磨刀石也下了一层浆。
这下徐德业高兴了,卖菜刀的小贩手里的磨刀石那必然是好东西,一文钱拿过来用,赚了。
第二天逢人就跟人说,他一文钱用了王麻子的磨刀石。
就这么一主儿。
占外人便宜也就算了,占自己人便宜,他更不含糊。
自己人是谁?
他哥,也就是徐长寿的爹,徐德海。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但人老徐家不走这条道,徐德海和徐德业完全是两个极端。
徐德业抠抠搜搜,徐德海则和徐长寿一个性格,天天请别人吃饭。
徐长寿请一顿早餐把刀押在酒楼抵账的事,徐德海也干过。
有这一个大方的“哥”,徐德业那是铆足了劲占便宜。
咸鱼从来不在自己家里晒,都是端到徐德海家里去晒,昨天刚拉了两根晾衣绳,“啪”,第二天两个咸鱼筐落在上面。
翻过天刚买了二斤盐巴,两顿饭的功夫,盐巴就剩一半。
那一半被徐德业拿去腌咸鱼去了。
早上蹭两馒头,中午蹭一顿饭,晚上不好意思蹭了,上门借火,说家里的火镰打不着,转头从灶里面抱了一根大腿那么粗的柴火跑了。
一句话,能薅就薅,能占就占。
大哥家的东西,就跟自家的东西一样。
占着占着,就成了习惯。
要是有什么人敢让他占不着,那就是仇人。
就比如说,杨巧儿。
前文咱说过,杨巧儿出身渔家,嫁人之前是个打渔的。
一个是打渔的,一个是腌咸鱼的,码头就那么大的地方,想不认识都难。
双方不仅认识,还有“过节”。
因为杨巧儿是少有的几个,从来没让他占过便宜的渔家,甚至把他拉了黑名单,宁可把鱼倒回河里,也不愿卖给他。
在徐德业眼里,让他占了便宜的,那就是傻子,不让他占便宜的,那就是仇人。
杨巧儿,就是仇人。
当得知徐长寿要娶杨巧儿过门的时候,徐德业那是五雷轰顶。
杨巧儿要是做了大哥的儿媳,以后自己要想再这么轻松的占大哥家的便宜,那就是两个字:做梦。
杨巧儿是什么人?
不裹小脚的野丫头。
没嫁人之前性子特别烈,抄起扁担打人两个爷们都近不了身,在码头那都是有名的。
徐德业当初差点挨了杨巧儿的打。
杨巧儿嫁人又丧夫之后,长了阅历,只会比当初那个“野丫头”更难对付。
笑话,前凸后翘风韵犹存还能在码头支一豆腐摊又没怎么吃过亏的女人,能是一般人?
甚至于在徐德业看来,大哥家就不应该有儿媳这种碍手碍脚的人存在。
传什么宗接什么代呀。
我名下五个孙子,都快养不起了。
过继一个给你算了,都是徐家血脉,一样一样的。
百年之后,你家产归我孙子,也就归我算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
至于徐长寿,说不定就奉差死外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