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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晓雅趴在桌面上想得入神,没注意就睡了过去,但她总是睡不安稳,梦境中依旧是一道道解不出来的专业题目,仿佛看到满是红叉的试卷在自己面前长了嘴,就要一口把她吞进去。魏晓雅立马睁眼惊觉此时天已经不早了,她无奈阖上桌面上没什么进展的专业书,又去了养鸡场,给鸡禽们加了水又将上午堆积在鸡房里的鸡蛋一摞一摞搬到储藏室。最后望着满屋子整整齐齐排好的鸡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按照以往,养鸡场的鸡蛋不会堆放这么多,一摞一摞都快到门口了,鸡蛋虽然有一定的保质期,但最长也不超过一个月,尤其在夏天,存放的时间更是不宜过长,毕竟鸡蛋流通到市场上还得保证销售期内不变质,因此一般鸡场有个几十件便会让收鸡蛋的伙计拉走。
魏晓雅进屋里拉开记账的小本,拨通了收货人的电话,“喂,对,董叔叔,哎是我小雅,峪梨村彦山家养鸡场,现在鸡蛋什么价钱啊。”
“3块5,你要是按件走的话,最多85一件给你。”
“怎么这么低啊,以前再低不也都100起吗?
对面叹口气:“小雅你是还不知道吧,现在都不让干这个了,收鸡蛋的都少了,当下各家的鸡蛋都囤积起来,市面上各大超市都不缺货,我们几家收回来多了也卖不出去,它价格自然和以前不能比。”
“哦,这么严重的吗?”魏晓雅思考着,就听对面的人好像又接起了另外的电话,一边接通还不忘喊她:“对了小雅啊,你们家还走不走啊,我这边又有人让去拉货呢。要不这样,你跟家里再商量商量,最晚七点给我回个电话,我这边估计最后去你们那边附近的一个养鸡场呢,到时候要是车还没满,就过去顺带把你家的货也拉了。哦对了,这次现金不够,得等货出手后面给哈。”
连城乡这一片董师傅跑的最多,她也知道对方不会耍什么滑头。但还是暂时应下又给其他的几个收鸡蛋的伙计去电询问,结果都大差不差。最后魏晓雅挑了一家保证能付款的,对方说刚巧在附近一会就能过来,魏晓雅等人来把货和钱都核算清楚才算结束了。
她把那些剩下的有裂痕的鸡蛋放在一个鸡蛋盘里拿回家,院子里便见爸妈忙活的身影,看样子是才下山,身上的衣裳还没换下,沾满了灰尘和泥土。
“怎么这么多叶子啊。”收连翘的人要求很高,带的叶子和树枝都得处理干净才肯收,魏晓雅留意那连翘快要被叶子完全盖住了,妈妈手下动作不停,解释道:“这不是快吗,一个豆一个豆的揪,整个下午可弄不了这么多,先连枝带叶弄回来,到家再慢慢挑拣好也是一样的。”
魏晓雅了然地点点头,转身去厨房把米粥熬上,又搬了个板凳坐在一旁帮忙挑拣叶子。
“我今天让人拉走30件鸡蛋,价不高啊,才85呢。”
“你卖了?还想着再放两天看看情况。”爸爸魏彦山颠着簸箕道:“卖就卖吧,也放好多天了,再放就不好了,是先把墙根的拉走了吗,靠墙的比外面放得时间长。”
“这个我知道。”
妈妈李芳茹专心致志地挑拣着,魏晓雅想起中午的事情,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看二人注意力都在连翘上,她索性压了压没提。
连翘处理的差不多了,魏晓雅去把饭桌撑起来,先喊了院子里玩耍的侄女,又喊了嫂子把二妮儿抱出来,最后招呼爷爷奶奶。
刚出来,爷爷就险些把地上的热锅踢到,爸爸忍不住担忧说了两嘴,可关心的语气总是冲冲的让人听不进去,耳根子浅的爷爷暴脾气又要被激起来。魏晓雅好声好气安抚着拉人坐下,嫂子便不咸不淡说了声:“不识好人心。”
大侄女还学着样子重复了一遍,魏晓雅只能故作生气:“快点吃饭!”
饭桌上大家虽聚在一起,却各做各的互不搭理。魏晓雅忍受着尴尬的氛围塞饭,直到爸爸咬着馒头问她话才活过来,“下午没人再来鸡场吧。”
“没有,下午就我一人。”
“你不是学法,晚上你用电脑查一查这个拆迁赔偿条款是给多少?然后我给你说说这个具体情况,你看看咱们该怎么个处理法。”
魏晓雅一点就透,急忙点头:“行。”
妈妈李芳茹却不赞同:“你跟她说这干嘛?不尽是让她瞎操心,雅雅还准备考试呢。”
“好歹是个大学生,不比咱们懂得多,更何况当初她非得学法律,现在正是用的时候。这种乡里面下来的令应该都有记录才对,咱们不能闷头啥都不知道,回头人家真像今天那样说拆就拆,咱们怎么办?现在养鸡场是开一天就赔一天的钱,再这么下去,不用他们来,咱们也撑不下去。这家里的钱全部都投进去,那钱都是活的,没有一分是在手里的。
爷爷总是不安生吃饭,一会热了一会凉了,搞的奶奶怎么安抚都不是,这会闻言又插话道:“哎,若不是当初雅雅三个舅舅非得让咱们把养鸡场弄大点,也不可能全部赔进去啊。”
这话一出,妈妈不出意外急了:“妈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不是我家三个哥哥给咱们拿钱,咱家养鸡场能盖起来吗?不能出事了挑这事说吧。”
奶奶慢条斯理地吃口饭,先是嫌弃这米饭太硬咬不动,而后面色不悦看向爸爸:“呀,彦山你媳妇现在是真厉害呢,人老了就是不招人待见。”
爸爸魏彦山闻声只犯错似的用不满的眼神示意妈妈,也不打算接这个话茬,可魏晓雅的性子却无法不开口讲道理:
“我妈也没说错啊,当初不是我舅舅,咱家盖不起来鸡场啊,奶奶您别当着小孩子的面老说这个,想当初我还小的时候听见这话就在老三哥舅舅面前倒过一回话,让我姥姥听见没给我骂哭。小孩子正是啥都不知道的时候呢,当着魏露曦的面咱们说什么还是得避讳点。”
当着家人的面被驳了脸面,奶奶沉着脸看向魏晓雅的眼神颇为怨怼:“你现在也是你姥姥家那边的人了,真是一家子喂不熟的。”
“诶奶奶,这话……”魏晓雅还要反驳,一旁沉默不语的爸爸终于听不下去,重重撂下筷子:“行了行了,吃你的饭吧。”
魏晓雅依言噤了声,心里却奇了怪了,这人与人之间,怎么说不合还真就两句话都说不到一处了呢。好容易吃完饭,爸爸背着今天采的连翘拿去收药材那里去卖,妈妈也忙着帮嫂子看孩子,等魏晓雅把资料查完,他们二人才有空过来谈事情。
魏晓雅大致也明白当前是个什么处境,她把资料递到二人面前,开始逐条讲解:“爸妈,你们看,说白了凡是拆迁,这国家赔偿的标准都是有规定的,在拆迁期限内,主要涉及几个方面的补偿,第一个就是对养殖场的建筑物、附属设施等的补偿,建筑物一般是指养殖场的禽畜圈舍、饲养人员的宿舍、养殖场的办公用房等等。附属设施像是化粪池、遮凉棚、水井等等都算。
第二个呢,是养殖场停产停业损失,咱们家的养鸡场都是走过正规流程审批的,有营业执照和相关政府给出的证明文件,他们要是要求咱们拆迁或者停业的话,因此造成生产经营的中断甚至是终止的损失,是需要进行补偿的。第三个就是对存栏禽畜的出清的补偿,咱们那些鸡出清的时候也都是要给补偿的。然后第四个是搬迁费,这个可能得多说两句。
我看他们给咱们的文件,拆迁大致有两个原因。
首先是国家对这个个体养殖支持力度没那么大了,要转变成大生产,所以让拆除一部分进行合并,再者呢,就是因为环保力度大了,咱们的地理位置和环保设置标准没有达到国家的条件,所以就可以要求直接拆除,也可以要求搬迁。像咱们家、艳华婶子家和素原叔叔家,养鸡场都正好是在村子外围的大马路周围,这个位置上是不行,肯定是要搬迁。而如果要搬迁的话,按照国家的标准,也是要进行一定的费用补偿。”
魏晓雅讲的细致,魏彦山看着那一条条,不免又问:“那这总共下来,咱们家能补多少钱,具体怎么算?”
魏晓雅具体解释道:“那就得具体情况具体看了,建筑物的补偿标准是根据评估来确定的,一般禽畜圈舍及附属设施根据建造成本价并结合成新来评估。人住的房屋如办公用房等,因为具有住房属性,要结合咱们当地房屋价格进行评估。当然也不排除政府有自己制定的专门的标准,像是砖房结构多少钱一平米、简易结构又是多少钱一平米这种。总之他这个评估是专业人士来做,肯定不会有什么市场偏差。
然后就是第二个,停产停业的损失的补偿应该根据养殖场的经营收入、利润,停产停业的时间长短等因素来进行评估。比如说,现在咱们的养殖场要拆迁,每个月本应该产生3万块的利润,预计恢复生产需要半年,那停产停业损失就应当补偿18万元,如果是永久停产,还得考虑到养殖场转型和职工再就业的周期来核定停产停业损失的补偿。也就是咱们再开业进行营收前的这一段时间的生活保障,也是需要他们给算进去的。
最后就是存栏禽畜的出清补偿,一般是结合禽畜的种类、大小、市场价格来确定,咱家有六千只鸡,每只鸡市场价多少钱,有一只算一只,就能算出补偿金额。我这么说的话,应该好理解吧。”
魏晓雅把其中的利害言明,本以为听到补偿大家心情可以稍微没那么低沉,可爸妈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只听妈妈无奈道:“雅雅,你这道理我们都懂,也都听明白了,确实要是真按照你说的这个补偿,咱们不吃亏,这村里哪个能不同意?关键是你说的这些乡里面的人得认才行,他们不认咱们再怎么要求,又有什么用?从两个月前这拆迁的事情就开始了,也没一个人跟咱们说过补偿的事儿啊。”
“所以为什么没人来说,这难道不奇怪吗?”魏晓雅起身做到床边,依旧耐心地劝:“妈,我知道你担心啥,但是这个是国家规定的,白纸黑字写清楚的,要是真就说一分钱不给,那肯定是中间有什么问题。咱们大家不去问,是因为之前确实不懂不知道,可现在咱们知道了,就有权利去争取自己的补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总归是咱们占理的,他们凭什么不认啊。”
爸爸拧着眉,满脸纠结:“那些都是什么黑老虎,虎口谋食,哪就那么容易呢。”
“咱们可不能这么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官僚那一套。”魏晓雅轻拍桌板,语气坚定:“我还是那句话,该咱们的就得去要求,没有什么可怕的。”
“妈,您觉得呢?”见人并不吭声,魏晓雅又看向一旁的父亲:“爸?”
魏彦山眉头紧锁沉默半晌,轻叹一声:“行,知道了,你等我跟你妈再想想。”
爸爸向来嘴硬心小,他和妈妈也都没念过什么书,对于和潜移默化遵守的一些行事准则与社会认知,很难一下子转变过来也属正常。魏晓雅也不着急让他们做决定,这种事情她只是一个撕破口,剩下的是需要他们自己去思考并自己揭开心里的屏障的。
“那行,你们早点睡。”魏晓雅起身带上门,又听妈妈叮嘱:“你晚上别熬太晚看书,身体和眼睛受得了吗。”
闻言,魏晓雅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到二人愁容满面又不得不止住了话,注意到她的表情,妈妈突然笑道:“怎么了,有啥没说完。”
魏晓雅摇头:“没有,我少看会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