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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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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亏不欠。

    岑望听着这泾渭分明的话,看着她平静的神情,明明先魔未曾躁动,他的体内却仿佛涌起一股寒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反问“你想和我不亏不欠”

    秦黛黛安安静静地颔首,唇角的笑没有半分波澜。

    岑望攥着她手腕紧了紧,片刻后突然扬眉笑了一声,沙哑道“为何”

    秦黛黛不解。

    岑望似乎也没想等她的回应,继续道“因为留影镜中你说的那段所谓喜欢的联姻”

    “喜欢的”三字,他几乎一字一顿。

    秦黛的眉眼愈发困惑,她像是不懂他为什么会提及这些,沉吟了下方道“我既应下联姻,自然是喜欢的。”

    “那之前你我二人未曾退婚时,你可也是喜欢的”岑望不加思索地问。

    待话音落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神情怔忡,攥着她手腕的手也不觉松开。

    秦黛黛愣了愣,望见他松开自己的动作,人逐渐清醒,平和道“那些都已过去了。”

    岑望瞳仁微张。

    远处神玄宫的方向,一道雪白身影萦绕着蓝色灵力朝这边飞来。

    秦黛黛轻轻牵起唇角“玉麟少君生性自在,受不得姻亲束缚,且你我二人无甚感情,即便真的凑到一起,也不过相看两厌。”

    “你说这话”

    “出自玉麟少君之口,”秦黛黛笑了笑,“少君可能忘了,可我仍记得。”

    “那时也是在这望霞林中,只是那时我不理解这番话,还对少君颇有怨怼,如今却也理解了。”

    岑望本有些许恢复的神色骤然苍白。

    他想起来了。

    这些话真的是他说的。

    那时他刚刚悔婚,她跟着他一路从太墟宗跟到望霞城,早在一开始他便发现了她的踪迹,只当是那些无聊的女子,如逗趣般四处闲散地逛着,想着让她知难而退。

    直到望霞林,她擅闯噬魂阵险些被反噬,他虽救下她,却将她随手扔了出去,任她脸上手臂挂了伤,还说出了这番话

    岑望的指尖颤了颤,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慌乱来“那是以往”

    “少君不必解释,我早已不计较了,”秦黛黛安静道,“再次多谢少君助我渡劫。”

    这一次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去。

    岑望下意识地想要去拉她的手腕,胸口却陡然一阵灼痛,动作迟缓了些。

    却也因着迟缓,他的手僵在半空。

    秦黛黛飞快避开了他。

    远处的雪白身影由远及近,飞驰而来,在望霞林上空盘旋数遭,终于发现那道藕荷色身影,飞身落在身后的不远处。

    “黛黛。”温和的嗓音因着赶路而呼吸急促,多了几丝喑哑。

    秦黛黛抬眸看去,闻人敛脸色微白地站在那里,清润的面颊添了几分风尘仆仆的倦意。

    闻人敛道“幽月宗弟子前日一早入秘境比试,我今晨才听闻heihei

    没关系。秦黛黛笑了笑,缓步走上前。

    闻人敛身姿微滞,只觉得眼前女子的情绪好像淡了许多。

    她的眉眼逐渐抽离开来,即便此刻因灵力匮乏而脸色苍白,却仍是清丽的。

    可她也愈发平静,如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泊,少了许多掩藏在笑容下的爱恨悲欢。

    “闻人”秦黛黛不解地看向闻人敛。

    闻人敛回过神“黛黛,你”

    “我升境了。”秦黛黛轻笑。

    闻人敛看着她的笑,目光徐徐下移到她的手背上,那里有数道细小的血痕,他抬手想要碰触,却又顿住。

    下刻,他的手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轻轻拉住。

    秦黛黛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闻人敛轻怔“黛黛”

    “我们回吧。”秦黛黛笑盈盈道。

    闻人敛默了一默,点点头,余光落在身后不远处的少年身上,却见后者长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人敛收回视线,回握住身侧女子的手,飞身离去。

    身后。

    少年仍站在原处,垂缨与马尾如失去了精神气般耷在身前,微垂的眼帘抬起,看着并肩离去的二人,最终定在那双交握的手上。

    避之不及地躲开他的手。

    却会主动牵起闻人敛的手。

    “呵。”岑望忽的嗤笑一声,胸口的痛难以抑制,本强行压下去的灵力再一次变得紊乱不堪。

    他蓦地闷咳一声,而后再难以停下,胸口薄柿的缎袍渐渐渗出深色的血迹。

    “少君”临溪寻了良久,终于找到此处,看着自家少君胸前的血色,忙上前扶着他,“少君,您这是怎么了”

    岑望没有开口,只淡淡挥开临溪的手,一步步朝前走去,行至远处,他的周身弥漫起金色灵力,人凭风飞起。

    眨眼之间,少年落在云中榭上,宫殿坐落于前方,他看了良久方才走上前,身后的白玉地面逶迤着拖曳出若有似无的血迹。

    直到走进殿内,修卫惊愕地见礼,匆忙去请左长老,岑望只平静地坐在石桌一侧,看着桌面上的星斗阵盘,不曾做声。

    不知多久,灵雾浮荡间,左诀长老现身在殿中“望儿。”

    岑望长睫轻颤,抬起头“师尊。”

    左诀长老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的脸色,轻卜卦象,长叹一声,抬手探入他的识海之间。

    少年的识海与他的表象截然相反,波涛起伏,灵力狂涌,而最深处,那因生生剜下敕血咒印而留下的血肉里,竟再次隐隐透出敕血咒的金光。

    “千山莲池走了一遭,也已得到莲池之水,到底还是徒劳,”左诀长老轻叹,“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岑望的眼底有茫然闪过,好一会儿才道“我也未曾想到,师尊”

    “我会不舍。”

    左诀长老面露不忍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落在他身前的血迹上“天雷非因你而生,你无法将雷劫之力淬炼入体,只能等伤口自行复原了。”

    岑望并未在意,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方道师尊曾说,唯有升入大乘境,方有炼化先魔、斩断缚仙绳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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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尊,升大乘境时,除却雷劫,徒儿的劫难究竟是什么”

    左诀长老周身的灵力短暂地凝滞了下“你想知晓”

    岑望沉默“徒儿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是那个秦黛黛曾拼命在他身上寻找、时不时搅乱他记忆的阿望,还是这个表面光鲜、实则不过是个邪祟的玉麟少君。

    左诀长老安静了良久,幽幽叹息一声“既是劫难,便总会因不为所动、不屑一顾、不齿鄙弃而生。”

    “你性子骄矜凉薄,对情之一事万般鄙夷,此番劫难,为情劫。”

    说完,左诀长老看向少年。

    少年的神色并不意外。

    也是,他一向聪明,许是在察觉到自身的异样时,便已有所猜测。

    “师尊,”不知多久,岑望终于作声,“那情劫我记不大清了。”

    “待你放下,便可记起。”左诀长老声如万年古松,悠远绵长。

    “所以,那只是那个阿望的记忆而已。”岑望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呢喃自语。

    左诀长老轻道“那也是你,望儿。”

    “是我”岑望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那不是我,师尊。”

    “我厌恶他的软弱,排斥他的情感,我因他而不甘,我怎会是他。”

    左诀长老望着他,袍服随灵力而拂动着“你可曾想过,为何会不甘”

    少年的脸色微白,紧抿着唇不再言语。

    过了很久,他方才莫名道“师尊,岑靖为得长生不死、得滔天权柄,接近辛夷女君六百年之久,伪装了足足六百年,都未能装出半分情意。”

    而“阿望”与秦黛黛相处,不过半年多。

    岑望的声音低了下来“可笑辛夷女君为了他,连孕育新生这等极为损害神体之事都做了。”

    “她得到了什么”

    “岑靖趁她生产,在她最为虚弱时,将她的元神一寸寸绞杀,将缚仙绳刺进她的四肢百骸之中,化入这神玄宫地下密密麻麻的灵脉之间,供他修炼己身、让他的神玄宫立于这三界之巅。”

    左诀长老垂下眼来,隐隐长叹。

    岑望也安静下来,不知多久,他徐徐起身“师尊,徒儿先告退了。”

    从云中榭出来,外面的天色已从清晨变为深夜。

    岑望安静地行走于山路之间,一步一步走回了云岫殿。

    远处的主峰,弟子们正津津乐道着太墟宗少宗主升境一事,最后不忘道“秦少宗主和闻人公子今日一块飞回时,当真是般配极了”

    岑望的脚步一顿,转瞬恢复如常。

    临溪正趴在阑干上,一手撑着下颌打着盹,听见动静匆忙直起身,待看清来人时飞快跑了过去“少君,您怎么走回来的”

    “还有您这伤是怎么回事谁胆子这么肥把您伤成这副模样”

    他的声音随着少年看向他慢慢消失。

    岑望收回视线,声音极淡“聒噪。”

    而后走进殿中。

    临溪委屈地跟在一旁,声音轻了些“那少君您要”

    岑望“闭关。”

    “哦,”临溪不以为然,毕竟前段时日少君几次三番要闭关,结果不出几日便又出来了,“那您几时出来我给您备好水。”

    岑望凝滞片刻“也许一年,也许五年,也许更久”

    “直到我将他剥离。”

    连曲峰。

    太墟宗的院落,人人脸上皆是显而易见的喜色与自豪,甚至还带有几分得意。

    百炼宗的吕戈身有双金丹一事公之于众,以往他曾以双金丹胜过的诸多比试,被彻底作废,并于修史除名。

    百炼宗的名声算是臭了。

    当然,这算不得什么。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太墟宗的少宗主,竟以金丹境之力,胜了那吕戈的双金丹,还生生震碎了他的一枚金丹。

    而且,少宗主还于众目睽睽之下,引来元婴天雷,一夜过去,成功渡劫,升入元婴境。

    双九年华,元婴境,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之事。

    这一次,太墟宗可谓是扬眉吐气。

    然与外面的热闹不同,卧房之中一片寂静。

    闻人敛坐在床榻旁,看着脸色苍白陷入昏睡的女子,抬手轻轻拭去她额角的细汗。

    常人升境,会将雷劫淬炼入体,滋养丹田,不论渡劫前灵力有多贫瘠,一旦渡劫成功,灵力皆会充盈丹田灵脉。

    可秦黛黛升境后,丹田和灵脉内的灵力竟近乎枯竭。

    她渡给了旁人。

    想到离去时看见的岑望虚弱的灵体,闻人敛的目光有些复杂。

    迟疑片刻,他伸手,有些不安地攥住女子的手。

    昏睡中的女子未曾挣扎,乖巧地任他牵着。

    下刻,闻人敛只觉自己的手背蹭到了什么,他垂眸,却见青黛色的芥子袋松垮垮地散了开来。

    显然是主人忘记了以灵力封住芥子袋。

    闻人敛看着仍沉睡的秦黛黛,轻笑了下,便要为她将芥子袋拿好放起来。

    然而他的手却在看见芥子袋最外面那一纸琥珀色符纸时停顿了住。

    通讯符。

    还有通讯符上的

    “怎么了”沙哑的女声低低响起。

    闻人敛陡然回神,却见昏睡的女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灵力虽仍未曾恢复,却已渐渐充盈。

    “闻人”秦黛黛又唤了一遍。

    “无事。”闻人敛扯起一抹笑,挥手间蓝色灵力闪烁,已将芥子袋收好,“你的芥子袋开了。”

    秦黛黛弯了弯唇“今晨便莫名脱落,许是昨夜雷劫所致。”

    闻人敛看着她淡然的笑,怔了怔,未曾再应这个话头“太墟宗的弟子都很担心你,吵着想见你呢,被善渊长老赶了回去。”

    “见我”秦黛黛不解。

    “你比试胜了吕戈,又升元婴境一事,早在万宗大会上传开了。”

    秦黛黛了然,转念想到什么,便要起身。

    “怎么”闻人敛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

    “多谢。”秦黛黛顺口道。

    闻人敛微滞。

    秦黛黛又道“我化名秦青入神玄宫一事,九真峰定然也已知晓,我说过要前去领罚的。”

    闻人敛“黛黛,你当真要剥去神玄宫弟子籍若你不愿,我可以”

    “我没有不愿。”秦黛黛轻声打断他。

    在来万宗大会前,她便已想好离开神玄宫。

    以往她不知神玄宫精纯的灵力是因蚕食女子的血肉,如今知道了,她再做不到心安理得地留下修炼。

    闻人敛看着心意已决的女子,终道“明日我随你去。”

    秦黛黛微讶,待看清他眼中的关切后点头“嗯。”

    闻人敛迟疑片刻“黛黛,过几日万宗大会结束,离开神玄宫后,两宗联姻一事不若便定下来”

    秦黛黛恬淡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