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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黛黛抬眸看着踏风而立的少年,连胸口隐隐的闷痛都已忘却,满目怔然。
秦大小姐,引雷符
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字眼,自少年的口中吐出。
分明还是昳丽又俊俏的模样,可骄矜且不耐的神色,掩藏在玩味笑意下漠然的眼神,均揭示了另一个可笑的可能
秦黛黛极力排斥着那个可能,又一次轻声唤道“阿望”
岑望的眉头轻蹙了下,只觉自己的识海因这极轻的称呼动荡了下,过往的记忆不断浮现又徐徐消失,头脑涌起一阵尖锐的痛意。
恍惚里,他看见之前渡劫时的画面,与今次截然不同。
似乎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
岑望烦躁地啧了一声,将那些杂念强行压下去,扬了扬眉梢“秦大小姐莫不是以为这样,我便不会再追究引雷符一事吧”
秦黛黛凝滞住,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如被堵住一般,一股涩意涌上喉咙,她不由闷咳出声。
岑望笑意微顿。
却在此时,天空一声嘹亮的吟鸣声响起,在山林之间盘旋着。
通身雪白的灵兽在空中飞驰而来,额间红色鹿角印记泛着金光,火红的兽尾如同火焰,在身后划出数道霞彩。
盘旋数圈后,灵兽察觉到什么,俯冲而来,却在飞到岑望的身侧时,化作眉眼清秀的少年,满脸肉眼可见的惊喜“少君,真的是您您回来了”
岑望收回落在地上女子的目光,看向来人,右手习惯地抚向腰间,却在抓空时愣了愣,眉头紧蹙道“偷闲。”
刹那间,秦黛黛只觉自己的芥子袋中,那柄白玉笛轻轻颤抖起来,却久久没有飞出。
岑望不耐地伸出手,又唤一次“偷闲。”
这一次,白玉笛再未迟疑,化作一团白光自芥子袋中飞出,并未立即飞向岑望,绕着秦黛黛飞旋一遭后,方才落入岑望的手中。
秦黛黛垂眸,看向芥子袋微开的口子,目光恍惚了下。
“你如今倒是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岑望轻嗤一声,把玩地转了转白玉笛,而后握着笛身敲了下来人的额头,“不是本少君又是谁”
临溪“哎哟”一声,眉眼却愈发欣喜“少君,真的是您左长老已在等着您了,说是有话同您说”
岑望唔了一声算作应下,正欲离去,脚步却莫名顿住。
“少君”临溪不解,转眸朝下方看去,待看见不远处面色苍白的女子时顿住,好一会儿轻声问,“少君,可要捎带上秦小姐”
岑望睨他一眼“你痴了还是我痴了”
话虽如此,身形仍御风立于原处。
临溪为难地看向秦黛黛。
秦黛黛逐渐回过神来,咽下喉咙中翻涌的涩意,弯了弯唇“多谢,不用了。”
临溪又看向岑望,后者微滞片刻,蹙了蹙眉,良久轻嗤一声,刹那间朝远处的神玄宫
主峰飞去。
秦黛黛仍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那二人的身影再消失不见,她方才平静地垂下眼帘,将芥子袋的口子轻轻束紧。
许是被大能威压震慑,她丹田内的灵力有些混乱,正在冲撞着丹田壁,传来阵阵闷痛。
秦黛黛席地而坐,吐纳天地灵气,用了一个时辰,终于将混乱的灵力平复下来。
她安安静静地朝山下走,未曾御剑,只一步一步地走着,走到山下时才发觉自己的衣袖不知何时被割破了几个口子,人也狼狈了不少。
秦黛黛盯着那几个口子看了一会儿,转而走进不远处的灵光宝阁。
掌柜的热情地迎上前来,却在看见她时微愣,继而上前询问所需何物。
秦黛黛挑了一件藕荷色的云纹裙,付了灵石后便朝外走,许是她的脸色不算好看,掌柜的直到她要走时才好奇地问了句“姑娘,你那位阿弟呢”
秦黛黛呆了呆,继而笑应他走了。”
掌柜的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再追问。
秦黛黛走出灵光宝阁,外面的天色似乎更阴沉了,黑云压城,凉风骤起,分明已是春末,却如萧瑟凉秋。
通讯符上灵光闪烁,秦黛黛的眸子动了下,片刻后挥手拂过。
姜宁的声音传来,带着几丝明显的兴奋“青青,你何时归来神玄宫出大事了”
秦黛黛听着少女清脆的声音,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轻声应“我这便回去。”
回到神玄宫时,方才过去半个时辰。
主峰的方向隐隐有磅礴灵力涌动的气息,各峰数道光影纷纷朝主峰处飞驰而去,煞是壮观。
飞白剑落在九真峰后山,秦黛黛跃下剑身便听见姜宁的声音“青青,你这几日去了何处莫不是又要去历练”
“你可知宗内发生何事”姜宁的声音变得神秘起来,“眼下整个神玄宫都在传,失踪半年之久的玉麟少君回来了。”
秦黛黛脚步一顿,很快恢复如常。
姜宁未曾察觉到异样,继续道“听闻各峰峰主皆前往主峰大殿,便是靖华道君都现身了”
难怪主峰灵力涌动呢。
秦黛黛静静地想,原来,是迎接玉麟少君归来啊。
“对了,青青,”姜宁想起什么,朝她身后看去,“你阿弟呢你不是说同你阿弟一起下山的,他没和你一起回来”
秦黛黛沉默须臾,如同回应掌柜的一般回道“他走了。”
姜宁错愕“走了是何意他回千乘峰了”
秦黛黛似乎也在认真地思索,而后道“走了就是走了。”
姜宁愣住,此刻方才察觉到眼前女子恍惚的神色和泛白的面颊“青青,你没事吧”
秦黛黛睫毛微颤,半晌笑了笑,摇头道“无事。”
“宁宁,我有些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转身返回自己的庭院中。
庭院
四周的结界闪烁后又归于寂静,一切喧嚣异动皆被隔绝在外。
小小的院落一片空寂。
秦黛黛走进卧房,拿出明珠与火符,将昏暗的房间映照得如同白日。
忙完这一切,她直起身,却在此时,心口骤然翻涌起一股夹杂着酸涩的痛意,持续了约莫几息后才消退,额间的通感咒也在隐隐发烫。
三日已过,玉清丹已不能阻隔痛意。
秦黛黛僵立在桌前,此刻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在望霞林中,她忘记让岑望解开通感咒了。
突然想到什么,秦黛黛走到桌前,打开芥子袋,自最深处翻找到一张折叠整齐的蜡黄纸页。
这是当初在六合镇时,她随手拟的一纸契约。
她将纸页展开,看着上方的几行小字,其意不外乎,待岑望恢复后,须得为她解开通感咒,且不得追究此段时日发生之事。
契约一角还打下了死契的印记,上方残留着才五六岁的小岑望滴入的血珠。
秦黛黛看着那滴血珠,转身走到门口,坐在石阶上,孤零零地看向黑漆漆的天空。
夜凉如水,无星亦无月。
秦黛黛心中静静地想,如今岑望已恢复原身,自己该尽快去找他将通感咒解了,省的中间再生事端。
岑望,已恢复原身。
像是终于察觉到这一点,她的识海渐渐翻涌起来,心如揉成一团的纸,皱皱巴巴的。
秦黛黛不觉环住膝盖,将头埋入双臂之间,良久,手臂上洇出几点湿意。
那个梦境还是成真了。
阿望没了。
那个会在夜深人静时等着她回家的阿望,会因幼时没有陪在她身边而自责的阿望,觉得所有人都配不上她的阿望,几次三番护她的阿望
没了。
好像直到此刻,她才惊觉,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意阿望。
这半年的光景,就像是一场幻境。
阿望说,待他回来,有话同她说。
可他没能回来。
回来的是那个瞧她不起的玉麟少君,再不是她的阿望了。
“黛黛”自望霞林便一直沉默的千叶轻柔做声,“不要哭。”
秦黛黛埋在臂弯中,久久没有回应。
千叶静了几息,蓦地气恼道“谁知道那小少君竟真的是白眼狼,黛黛,往后咱们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秦黛黛感受着千叶气得花瓣都在颤抖的形态,不由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黛黛,你笑了,那就没事了吧”千叶匆忙道,“往后咱们要恨要怨,就针对那个白眼狼,可千万别折腾自己”
秦黛黛从臂弯中抬起头,神情已经逐渐平静,只有眼圈仍泛着通红“千叶,我不能恨他,怨他。”她轻声道。
她确是伤心,难过,可她不能怨恨。
她不能让他在她心中留下那样深刻的印记。
因为她清楚,阿
望就是阿望,阿望不是玉麟少君。
而她在意的,是阿望。
阿望不会唤她“秦大小姐”,阿望只会唤她“阿姊”,独一无二的“阿姊”。
唯有两次,他唤了她“黛黛”。
一次是四五岁的小岑望第一次开口。
一次是十七八的少年离开前的最后一次轻唤。
她如今已不是深闺之中不识天地之大的大小姐。
她走过人界,凭借自身考入修界最大的宗门,以破损的灵根修炼至金丹境。
往后她也会继续修炼。
她只是在这一刻,需要难过一会儿。
一小会儿就好。
这夜,秦黛黛看着夜色浓郁,阴云蔽月,庭院的花草上凝起晶莹的露水,山林之中鸟兽渐渐醒来啼鸣。
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天光大亮,秦黛黛的神情已然平静。
她站起身,妥帖地将那纸死契叠好放入芥子袋最上方,捻了清尘诀,唤来飞白剑,踏上飞剑径自朝主峰的方向飞去。
“黛黛,你去哪儿”千叶问。
“去找岑望。”
千叶花瓣拂动,精神抖擞道“去找他算账”
秦黛黛轻抿朱唇“解通感咒。”
然后,桥路各在一方。
千叶默了默,再未言语。
腰间的通讯符闪烁了下。
秦黛黛将灵力注入其中,是与秦胥契连的符箓,说话的却是善渊道人
“黛黛,你父亲身受重伤,尽快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