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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黛黛的手僵在房门上,好一会儿回过头去。
少年脆弱如碎玉,紧张地拉着她的手,唇紧抿着,眼中带着生怕她离开的慌乱,面颊全无血色,在已入夜的房中显得异常的白。
秦黛黛见状,忍不住心一软,在心底轻叹一声“阿望,你需要好生休息。”
说着,她转过身,手也随之动了下。
少年长睫如鸦羽轻颤了下,拉着她的手蓦地加大了力气。
秦黛黛见他神情骤紧,忙道“我不走。”
这一次,少年终于抬眸看向她,察觉到她的认真后,紧绷的眉眼方才松懈了些。
秦黛黛思忖片刻,索性就着他拉住自己的动作,牵着他回到床榻旁。
岑望顺从地依着她的动作,坐在床边,抬眸定定地看着她,眼眸如含着澄净水波,一错不错。
秦黛黛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掩唇清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你又和林姑娘起了争执”
少年蹙了蹙眉,似有不解,这次终于开了口“什么”
秦黛黛“否则你为何拦着我,不让我去找林姑娘”
少年沉闷地抿紧了唇,半晌哑声道“和她无关。”
这次疑惑的人换成了秦黛黛。
岑望沉默了几息,垂下眼帘“阿姊,我已经同她说得清楚明白,我不喜欢她。”
秦黛黛诧异,脑海中忆起林姑娘通红的眼眸,逐渐反应过来,想必是被岑望伤了心。
然而让她更诧异的,是少年安静瞬息后继续说的话“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秦黛黛怔了怔,看向少年,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有喜欢的人了”
少年看向她,在她的面颊上停留了片刻,认真道“有了。”
秦黛黛一时心绪繁杂,这些时日的共处,她也算是看着他从三岁的孩童长成如今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有了喜欢之人,她应当为之欢喜的。
可是她只觉心中多了些许复杂的情感。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少年毕竟曾是她的前未婚夫吧。
想到这点,秦黛黛轻松了些“既然已经说开,也愿林姑娘能早日摆脱伤心。”
话落,她抬头,刚好迎上少年紧盯着自己的视线。
他的眼底似蕴藏着星火,认真地凝望着她,似在期盼着什么。
秦黛黛迟疑片刻,扯了扯唇“你耗费太多灵力,如今身子正虚弱,今夜早些休息。”
少年眼神隐隐的光芒暗了些“阿姊不问那个人是谁吗”
秦黛黛笑意微顿,抬眸道“每个人都有秘密,阿望不一定都要告诉我。”
“可只要阿姊想知道的,我都会说。”
秦黛黛笑了起来“我似乎也没那么好奇。”
少年的眉眼垂了下来,却又无端地有些轻松。
秦黛黛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早些休
息。”
岑望看向被她拍过的地方,双眸微定,又问“阿姊要离开了”
秦黛黛看了眼少年因不安而紧攥着自己的手,想了想道“待你睡着后吧。”
少年瞳仁微亮,这一次再未多说什么,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高束的马尾散乱了些,莹白的肌肤映得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灵雾。
秦黛黛收回视线,垂眸落在一人的手上。
她犹记得自他从孩童长成少年后,一人便鲜少再牵手了,平日即便偶有接触,也只是握着她的手腕。
如今,他的手指抽离得细长而骨节分明,已经能将她的手包在其中了。
只是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他竟没有松手。
少年大抵是真的累了,渐渐沉入梦境。
秦黛黛动了动身子,本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拿开,未曾想才动了下,少年猛地收紧手指,死死攥住了她。
秦黛黛只觉指骨微痛,她看向岑望,后者仍双眸紧闭,只是眉头紧蹙。
停顿少倾,秦黛黛放松手指,少年紧攥着自己的手也逐渐松了下来。
她无奈地坐在床边,索性从芥子袋中取出本符箓册子翻看,下瞬察觉到什么,将最上面的羽毛取了出来。
这是梦境中的女子给她的那根羽毛,此刻它已褪去梦中的华彩,看起来如同寻常的雀羽。
那个女子应当是岑望的母亲,可她究竟是怎样的人,竟能将灵识附身于过去的梦境中
甚至连梦中之物都能带到现实来
秦黛黛思索不透,又以灵力注入羽毛,依然毫无收获。
秦黛黛泄气地将羽毛放回芥子袋,拿出符箓书册看了起来。
许是才从梦境中出来,又许是在梦中被严寒入体,看了没多久,她竟也开始犯起困来。
眼前朦朦胧胧,随后逐渐变为黑暗
床榻上,双眸紧闭的少年睁开双眼,看着静靠在床边的女子,良久起身下榻,轻轻将她抱到床上。
“不要动我”女子小声的咕哝声响起,语速很慢,甚至带着几分柔软的喑哑,像是在撒娇。
少年扣着她腰身的手一滞,阿姊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只觉心口处如被人用翎羽轻轻挠动一般。
好一会儿他反应过来,抽回手,将她微乱的发丝整理好,盖好被衾。
秦黛黛再醒来,是被一声声悦耳的宫玲之音惊醒的。
铃音如钟,却比钟声清脆,听得人心中宁和平静。
她睁开眼,正看见手腕间的无相宫铃轻轻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这是历劫完成的象征。
秦黛黛不由心生欢喜,随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竟仍在岑望的房中,且躺在他的床上。
阿望呢
秦黛黛起身下榻,刚站起来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少年的脸色比起昨日好了些许,却仍泛着苍白。
看见她后,少年的眼眸有细碎的光芒闪过,他走上前,自
然地将微乱的床榻整理好,看着她“阿姊醒了”
秦黛黛愣了下,只觉得这一幕说不出的诡异,却又说不上来何处不同,直到余光望见手腕上闪烁的宫铃,她方才反应过来“魏小姐可清醒了”
少年颔首“今日一早魏城主便派人前来,说魏小姐已经清醒,还设下筵宴相邀。”
“筵宴便不去了,”秦黛黛应,“如今历练既已完成,我们当尽快回神玄宫复命。”
话落,她才发觉有些安静,抬眸看去,少年抿着唇没有应声。
“怎么”秦黛黛困惑,随后反应过来,错愕道,“阿望,你想赴宴”
少年摇头“今夜免宵禁一日。”
秦黛黛茫然。
“阿姊,我想邀你去夜市。”
秦黛黛不由失笑“你怎的突然想去夜市”她的声音在看见少年认真的神情时逐渐放轻。
仔细想来,从一人相处至今,阿望一直很少说他想要什么。
这竟是他仅有的几次之一。
看着少年逐渐长成的俊俏模样,秦黛黛心知不定哪日他便变成了那个满身骄矜的玉麟少君。
最终她点了头。
夜幕降临。
今夜的紫阳城竟与神女节那几夜似的,繁华如梦,街市两侧灯火明艳绚丽,杂耍叫卖声不绝于耳。
秦黛黛行走在石板街上,左右环视,目不暇接,仔细想来,她竟还是初次特意出来如游人一般闲逛。
少年安静地走在她外侧,俊俏鲜亮的面庞轻易引来周遭人的注目,他恍若未觉,只不经意间挡住拥挤的人流。
突然,秦黛黛眼眸一亮。
之前卖花灯的婆婆仍坐在原先的摊位旁,笑呵呵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
她不由拉了拉岑望的衣袖“阿望,上次便是那位婆婆在卖花灯。”
被她轻扯袖口的少年低头看了眼她的手,似乎未曾听清,俯身问道“什么”
“我说”秦黛黛侧过头,声音却骤然顿住,看着少年凑到自己跟前的面颊,近到仿佛能数清他的睫毛。
她不觉朝后撤了撤,又道了一遍。
岑望循着她说的摊位看去,明明七尺有余的木架上挂着许多花灯,他还是一眼看见角落的锦鲤花灯。
是阿姊那晚与明敛一同回来时,抱着的那盏。
少年神情微紧,与秦黛黛一同走到摊位前。
婆婆也认出了秦黛黛,笑着同她打招呼。
秦黛黛不好意思空手离去,索性看起花灯来,大多是与上次相似的样式,她本想随意选一盏,余光瞥见最上方挂着一盏兔婆灯,兔儿并不算精致,可两只耳朵及圆滚滚的肚皮翘起来分外可爱。
秦黛黛心生欢喜,踮脚便去够,试了几次均与兔婆灯失之交臂。
身后一阵脚步声,橘奴清香涌现,秦黛黛只觉后背有温凉的身躯贴了上来,一只玉白的手越过她的手,抓住兔婆灯的手柄,轻松
地取下花灯,递到她跟前。
后背与少年的胸膛短暂触碰的感觉仍残留在心底,秦黛黛一时有些发愣。
直到少年轻唤“阿姊”
秦黛黛飞快回神,接过花灯便要离开,转瞬想到还没给钱,又匆忙转身,却见少年正平静地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婆婆,而后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秦黛黛看着手中的兔婆灯摇摇晃晃“阿望,你何时兑的人界银钱”
她记得他鲜少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便是芥子袋中也只被她塞了几块灵石。
少年默了默道“今日白日兑的。”
秦黛黛点点头,未曾放在心上,还要继续往前,却见身边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定定看向街市对面不远处。
“阿望”秦黛黛轻唤。
少年回过神来,对上她疑惑的视线“阿姊,你等我片刻。”
说完,他便穿过汹涌人群,朝对面走去。
秦黛黛不解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正要一人去前方的投壶摊位前看个热闹,陡然听见身侧的茶楼一楼,半开的阑窗传来几人的交谈。
那几人约莫都是筑基境修为,最深厚者也是正说话的人,也才筑基境中期。
“听说了吗靖华道君前几日出关了。”
“道君今次这么快便出关才闭关两年吧”
“大抵是和不久后的万宗大会及玉麟少君有关。”
“玉麟少君”
那人声音轻了些“听闻,玉麟少君并非因升境渡劫而闭关,而是失踪了。”
秦黛黛微怔,不由停下脚步,悄然释放灵识,以听得更清晰。
那人继续道“靖华道君出关后,便以神识查探玉麟少君闭关的望霞林,却未曾发现玉麟少君的气息。”
“靖华道君得知玉麟少君擅自离开神玄宫后大为震怒,放言若玉麟少君在万宗大会前不出现的话,那么在万宗大会上夺得魁首者,便授封为神玄宫一少君。”
“那玉麟少君呢”
“道君未曾言明,不过想来”
“阿姊”少年的声音传入灵识。
秦黛黛眼眸动了动,看向面前如琢如磨的少年,神情一阵恍惚。
阿望就是玉麟少君。
他总会恢复的。
从未有哪刻,像现在一般,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阿姊”岑望又唤了她一声。
秦黛黛倏地醒觉,牵起唇角“嗯”
少年摊开手,掌心放着一枚精致的青玉色香包“此物送给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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