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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月池离开的那天,庐陵书院里许多夫子和同窗自发送她。
时近九月,岁序初霜,道旁的桂花谢了,只留了些似有似无的残香,不知是哪一片的花被揉进了泥里,虽然自枝头而下,仍在用香气浸着这凉秋。
“我不要我不要阿姐走分明是司徒家仗势欺人是父亲攀附权贵为什么最后是让我阿姐不能科举为什么呜呜呜呜呜”
孟月容哭得可怜,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孟月池给她擦眼泪都擦不完。
同窗们看着,心里也觉得难受。
孟月容虽然哭得聒噪,可道理是没错的,孟科首勤谨治学、待人亲厚,同窗但有求教,无论认得不认得,她总是愿意教的。
藏书阁上,藤萝道下,江边桥畔,学堂内外,他们都见过孟科首驻足聆听之后温言给人解惑的样子。
从前几年,人们总诟病她的出身,其中有几分羡妒,大家心里都明白,可无论是当面也好,背后也罢,孟科首又何曾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位卑而不困,才高而不狂,这般古时君子一样的明月玉树,却以这样的方式被人折落尘埃。
“孟科首才比青云,德若明月,愿您此去纵横长天、俯瞰江海,无可拘束。”
孟月池直起身,看见同窗们都对自己行礼,她怔了下,也躬身回礼。
“我当日于十问碑前得开蒙受教,数年来入猎书山,自以为也有了几分学问,此时回头,方知十年来我之所想,也不过都在十问碑上,列位同窗,大道在前,幸得同行,今日暂别,来日江水为伴,我们再叙旧缘。”
一辆马车,两匹马,载着孟月池远去,又似乎带走了许多人一段清静无忧的岁月。
庐陵书院里安稳读书的日子固然逍遥,可这方寸之地,也逃不脱这世间对女子的苛刻和豪强的倾轧。
看着几乎要哭晕过去的孟月容,有人心里渐渐生出了些少年的意气。
孟科首这件事决不能这般算了。
他们这些人无权无势,可他们还有他们的笔。
被两个嬷嬷扶着,孟月容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地回了自己的住处,眼睛肿得像个桃儿。
“姑娘您也别太难过了,不然大姑娘走的也不安心。”
孟月容抽噎了一下,哭声竟然渐渐止住了。
她起身,打开一个箱笼,从里面翻出了一把金瓜子
“我阿姐留下的那些文章,找人抄上几百份,在书院里到处送送,若是有版排的快的,直接刊印成册也好。”
“姑娘这”
孟月容看看自己的嬷嬷,她是嫡女,被阿娘养得傻傻的,她的嬷嬷也一样傻傻的,不像刘嬷嬷、琴嬷嬷那么机敏。
罢了,这份傻其实是福分,要是真的跟她姐姐一般境遇,也傻不起来。
擦去脸上的眼泪,孟月容说
“我戏都演到这儿了,自然
得让旁人都有发力之处。”
嬷嬷还是不懂。
小月容只能叹气。
她刚刚那场哭,三分真,七分假,她的阿姐要走往天地间,自然可以走得清风明月无挂碍,可她得用自己这张才十二岁的嘴让旁人都记得。
是江南文人排除异己,让她身为庐陵书院科首的阿姐不能科举。
是江南学政迂腐老朽,让她才华横溢的阿姐连省试都入不得。
是这暗地里争斗不休的各方势力,让她阿姐这么一个德才兼备之人只能避走他乡。
同窗也好,夫子也罢,她要借他们的笔和唇齿,把这一切记下来,告诉旁人。
才十二的小姑娘离开了阿姐之后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嬷嬷退出去之后,她站起来,走到了墙边,看着上面张贴的舆图。
阿姐把这张舆图留给了她。
山川江河,这么大一片天下,一定能有阿姐想走的路。
心里这般想着,她一巴掌拍在了淅川府,也就是江南道学政所在之地。
“啪啪啪”
“拍死你”
长大了的小姑娘至少不会真的打人,而是开始隔空做法,实在可喜可贺。
数月后,一本半旧的册子被呈到了当朝礼部尚书姜咏焕面前,看得他拍案大喊一声“痛快”。
“都说江南道这些年人才辈出,那陆寒城的文章我看了,有些才学,可少年意气里透着些酸腐,这孟月池的文章真可谓才华横溢,观之仲夏夜如沐月辉,这孟月池既然刊印文章出来,是今年也考了省试”
捏着薄薄的册子,姜咏焕在堂中走来走去,满心都是朝中人才有继的欢喜。
“这孟家小娘子年纪轻轻,却有怀百家之言的大才,又能见微知著这等人才必须早些召进繁京,年轻些也不怕,就算不急着入仕,在国子监学几年,来日何尝不是又一个治世良才”
见他爱才之心大炽,其子姜蕴道连忙写信给了江南道学政陈正伦。
信送到的时候已经是年前,陈正伦一见信封上的落款,小心翼翼将信打开。
只看了两眼,他的眼前便是一黑。
孟月池
又是孟月池
再看一眼落款是姜尚书之子,陈正伦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自秋闱以来,这样的信就未曾断过,更有江南世子联名为那孟月池抱不平,闹得整个江南道都为此事议论纷纷。
他不过是看那庐陵书院不顺眼,借机发作罢了。
区区一个县令家的庶出女儿,嫡母出身高些,却也没了往日的风光,跟着薛重岁那老妇不过学了几年,本该就是个被他捏圆搓扁的小士子,打压几年磋磨去了骨头,再让她侥幸得了功名,不过是他们用老了的招数罢了。
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那孟月池看着不声不响,偏偏与江南几家高门有些来往,那墨家女考了省试第一却敢当着他的面讥讽他是嫉妒贤才的
老朽。
顾家、许家、陆家他们早些为那孟月池说句话,他又怎会这般枉做小人
让庐陵书院不要坐大难道不是这些高门所想怎么他真正做了,这些人却又站在了士子那边
现在孟月池的事已经传到了繁京陈正伦深吸一口气。
“此事我必要找人替我周旋,决不能让孟月池之事在繁京闹大。”
抬头看着屋檐下的莲花悬鱼,陈正伦突然想到了一人。
“梅舸,她与那些女旧臣们颇有旧怨,定不想见薛重岁的徒弟在繁京扬名。”
主意打定,他立刻提笔写信,又让人备上了一份重礼,不顾年关将至,他让家仆立刻启程,将东西和书信送去繁京的吏部侍郎府上。
看着家仆离开,陈正伦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突然看见一个白点儿落在了地上。
是雪。
南方的雪和北方是不同的。
朔州城里,一片雪花有半个巴掌大,落在屋檐上轻飘飘的,却瞬间就染白了一大块儿。
不过是低头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再抬起头,天地间就已经是一片素白。
隔着窗子看了一会儿,妇人叹了口气,搓了搓自己的手。
“幸好没在剑州久留,不然被这样的大雪阻在墨山上,姑娘的身子未必撑得住啊。”
说完,她在心里默算了下时辰,又在炉中加了几块炭。
隐隐听到门响,妇人连忙披上一件斗篷跑了出去,打开门,进门的两人身上都被雪给盖满了,仿佛一壮一瘦两个会动的雪人似的。
“琴嬷嬷,我自己背回来了一条羊腿”
瘦雪人儿提着东西径直往耳房去了。
朔北天冷风干,将吃的放在一个不见阳的空房里,也坏不了。
琴嬷嬷要从她手里把东西争过来,“瘦雪人儿”却很敏捷,避过她,扛着一条羊腿得意洋洋地进了耳房。
高壮些的雪人跟在后面,身上一下扛了四颗菘菜,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堆的东西。
“这雪下得大,人跟人面对面都看不清楚,偏偏姑娘逛得兴起,怎么都不肯回来。”
将东西抖落了雪之后堆放好,孟月池摘掉头上的兜帽,残雪都落在了耳房门外。
“下雪的时候也不冷,怎么就不能多看看”
“姑娘何止是看看”
刘嬷嬷哼哼两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想要告状的话可是足足藏了一肚子呢。
琴嬷嬷低头抿嘴笑了笑,叮嘱刘嬷嬷去将外头的车马也拉回来,天这么冷,怕是得给马煮些热的黑豆水。
回了正房脱下斗篷,看着琴嬷嬷把自己穿过的靴子提到了炉边又擦又烤,孟月池捧着一杯热茶长叹了一声,歪在了榻上。
“从前看书本只知风雪大,真入风雪,方知书本小。”
琴嬷嬷抬头看自家姑娘
“姑娘喜欢风雪,就要风雪里走一道,那姑娘还喜
欢月亮、喜欢星星,怕不是也得上天上去”
孟月池想了想,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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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朝一日能见了仙女,送我上天,那我也乐意。”
琴嬷嬷只能摇头。
她家姑娘自打从庐陵出来,真是一日比一日活泼了,一路上,她们在泯州见了夫人,在剑州见了老大人,又在灵州见了大人,到了朔州已经是隆冬时节。
幸好这里是薛山长的根基所在,早把她们的落脚之处安排得妥妥当当。
“琴嬷嬷,这么大的雪,勇毅学宫的学子们还沐雪长跑,果然跟庐陵那边风气不同。”
来到朔州,连行李都还没放下,孟月池就先去看了自己一直挂念的地方朔北勇毅学宫。
勇毅学宫与国子监同级,也被称作是西国子监,可孟月池所见,这勇毅学宫却与天下任何一个书院都不同。
有教而无类,男女贫富之一同,在勇毅学宫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看着那肃穆的高墙与书香气淡而进取心重的学子们,孟月池越发明白了自己的恩师薛重岁过去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当然,孟月池喜欢勇毅学宫,也不仅仅只是因此处学风刚毅教风无类,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在勇毅学宫,或者说在朔北,她能感觉到旁人视自己为同类。
无所谓什么出身,亦不必说什么姓氏、什么门第,在勇毅学宫门前的“十问碑”仿佛一个蛛网的中心,轻易网罗了所有人的心。
“姑娘,我将羊肉切了片,咱们涮了锅子吃吧我看这朔州不少人都这么吃,姑娘要是不喜欢,就还是将羊肉炖了”
刘嬷嬷将斗篷脱在外面,也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铜壶,里面灌了热水。
“吃涮的。”孟月池这句话应得极快,仿佛她一点耳慢语迟的毛病都没有。
看她一双眼睛都瞪了起来,两位嬷嬷都笑了。
“好,听姑娘的,吃涮肉,再放些豆腐、萝卜和菘菜。”
“我早上包了些鸡肉馄饨,吃到最后倒是可以放进去煮了。”
居然还有馄饨
孟月池听着就觉得高兴。
正说话的时候,院子外头又传来一阵响动
“孟师姨在家吗”
孟月池愣了下,才连忙从榻上起来。
是了,她在朔州的辈分可真是太高了。
作为薛重岁的关门弟子,她到了朔州之后真是徒孙满地走,师侄多如狗。
就比如现在勇毅学宫的副掌事崔云铃,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在她面前却得恭恭敬敬称她一声师姨母。
她在朔北最大的“师侄”可是已经六十多岁了呢
还有七十多岁的“师姐”
至于重侄孙辈,那根本是数都数不过来了。
院门打开,进来的人正是崔云岭,只见她一手拎着两只脱了毛的鸡,另一只手拎着几个纸包,说是六品的学宫副掌事,也生了一副秀丽模样,却更像是邻家
来串门的婶子。
一进了院门来,崔云铃就对着堂屋说
“小师姨,今日我去了骑鹅娘娘庙,跟主祭说了你来了朔州,主祭抓了一副药,你若是水土不服,就煎一副喝了,再歇一天大概就没事了。”
孟月池早就走到了屋门口,掀开帘子让崔云铃赶紧进来坐坐。
“师侄你来得正好,我从集上背了一条羊腿回来,正要吃涮锅子,你中午就一起用了吧,也别回去了。”
崔云铃看着自己粉雕玉琢的小师姨,虽说才气惊人,处事果决,毕竟才十五岁,身上还有些孩子气,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
“师姨有令,云铃自然遵从。”
孟月池连忙去跟刘嬷嬷说加菜,连发髻上的小辫子都甩出了些得意。
热腾腾的铜锅煮上,屋子里的寒气就散了七分。
刘嬷嬷刀工极好,将被微微冻住的羊腿切得纤薄,下锅一烫就熟。
至于蘸料,除了咸酱和韭花之外,还有些她们从南方带来的茱萸油,崔云铃倒是意外的喜欢。
四人同桌吃饭,崔云铃知道这两个四五十岁上下的妇人是小师姨家里的下人,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失礼之处。
“小师姨,正月初一勇毅学宫要去城外拜宫祭天,您去吗”
“拜宫”自认对朔州周围也有些了解的孟月池有些困惑,“什么宫”
“明宗去后,依照她遗命,尸骨运来了朔北焚烧成灰,洒在了朔州城外几十里的地缝中,仁宗不忍明宗孤单,也照做了,此事虽然极少与人知晓,可朔州百姓都说两位先帝是以己身镇压魔物,给她们起了一座庙,叫明仁宫。”
孟月池夹了一块肉的筷子顿了顿。
“去。”
崔云铃吃饱喝足,拿着孟月池做回礼的果脯走了,孟月池抚着肚子在屋里转圈。
“刘嬷嬷,她们叫我师姨,我应该称她们是外甥才对吧怎么让我叫师侄呢”
刘嬷嬷将洗好的苹果切成片,闷声说
“姑娘,同姓为侄,要是叫外甥就远了。”
“哦。”
孟月池点点头“果然还是应该出门走走的,在书院里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了,什么都懂了,出来转一圈才知道这世上有趣的事儿可太多了,我懂的太少了。”
勇毅学宫学子们出城拜宫那日竟然要早上三更天就出发,尽管早听崔云铃说要徒步走三十多里路再走回来,孟月池也着实被勇毅学宫学子们的坚毅吓了一跳。
北风吹在脸上真的如刀割一般,这些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学子将布巾蒙在脸上,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下过雪的路并不好走,不过一个时辰,靴子就有些湿了,那些学子们每日顶风长跑,似乎都习惯了路况艰难,就算有人在黑暗中不小心滑倒,也是立即爬起来跟上。
孟月池执意要跟他们同进退,抹黑走了一个半时辰,脚步就有些轻飘了。
她这些年里也每日晨
练,息猛女还在的时候,也教了她些摔打功夫,跟庐陵书院的学子们比起来,她无论骑马还是驾车都是上佳,可庐陵书院没有教她怎么能疾行赶路而不疲惫。
好累。
“姑娘,上车歇歇吧。”
刘嬷嬷不放心自家姑娘,一直驾车跟在边上,车上顺便还装了勇毅学宫祭祀用的些礼器贡品。
孟月池摇头。
她既然想要寻路、开路,自然也要能把别人能走的路走下来才行。
将近三个时辰,当孟月池终于听见了有人说“到了”的时候,天边已经亮了起来。
“明仁宫”并不富丽堂皇,甚至比不上朔州城里的骑鹅娘娘庙。
可是想到朔州百姓自发在城外数十里建起这样的一座祭拜之地,孟月池觉得这已经足够好看了。
金光渐染,“明仁宫”上的积雪重重,被初升的金乌振翅之辉镀成了金色。
远处,近处,所有的雪都在这样的光中变成了世间无处可再寻的披帛。
接天连地。
天光破云来,扯碎晨霞落雪绢。
看着这令人呼吸停滞的一幕,孟月池忽然笑了。
这座“宫殿”到底建得如何,明宗不在乎,仁宗也不在乎,她们的一生波澜重起,风云跌宕,最后却归葬于深涧,可见是全然不在意自己的死后之事,又何况一处小小的祭祀之地
只不过,在她们离去数十年后,仍有年轻一辈披星戴月而来,沐晨光而拜,谢她们之过往,承她们之前路,想来,这比什么三牲九鼎都让她们高兴。
一口白色的气从口中喷出,也被霞光照亮,孟月池笑得很是开怀。
“姑娘是想到了什么事,竟这般开心”
孟月池眨眨眼,抬头指着天上。
“刘嬷嬷你看,那朵云好像探出来的小猫脑袋。”
刘桂子抬头看过去,又看向自家姑娘。
她家姑娘身子一软,仰头就往后倒去,被她险险接住了。
“明年,我定能,走一个来回。”
少女脸颊泛红,双眼异常明亮,还在发着壮志,刘桂子一摸她的额头,滚烫。
“累着了,冻着了。”跟勇毅学宫学子们一起来的还有骑鹅娘娘庙的主祭武镇北,她是武守北的姐姐,却和武守北生得一点都不像,脸颊圆和,细眉柔目,看着就是极亲切的人。
远在庐陵的武守北虽然长相明丽举止随性,却会哄着小姑娘多吃饭多跑动,少吃药,还有哄人吃药的糖豆子。
这位温和柔婉的武镇北武主祭却是菩萨面罗刹心,药熬的苦,针下得狠。
实在是一位能身体力行让人害怕生病的猛大夫。
孟月池喝了五天的药,苦不堪言,每次喝药之前都要直着眼睛叹一句“人不可貌相”,再以慷慨赴死之态将药喝下去。
等她终于身康体健,她又去寻了崔云铃说自己要在勇毅学宫的蒙学教课。
勇毅学宫的夫子明面上
是朝廷指派,孟月池身无功名,自然是教不了的,但是勇毅学宫的蒙学是薛重岁从繁京回了朔州之后开的,她身为薛重岁的徒弟,又是庐陵书院四年的科首,自然就有了可运作的余地。
二月二,龙抬头,孟月池成了勇毅学宫蒙学的“孟夫子”。
这一教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她除了教书就是苦练筋骨,总算在第二年的大年初一成功地从明仁宫到朔州城走了个来回。
翻过年来的春天,天晴如碧
中原大旱。
四月,朝中下令今年田赋不免。
五月,青州、兖州等地民乱暴起。
九月,卢龙将军江左益平定民乱,却在青州等地据守,不肯退兵。
十一月,在卢龙将军第七次向陛下请旨要做六州节度之时,在繁京的陛下似乎终于明白,如果她不能满足这位据守一方的将军,他便会挥师攻打繁京,陛下坐不住了。
十一月初六,一个高壮的妇人驾着马车,驶入了并州的晋阳城。
“朔北来使”
“正是,学生孟月池,奉恩师薛重岁薛大家之命,来助林大人一臂之力。”
并州都督林珫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
“本官怎么不知道本官有什么要庐陵明月孟娘子相助的”
庐陵明月,是孟月池离开庐陵书院之后被渐渐叫开的称呼,林珫虽然提督并州,其妻苏氏却是女旧臣之后,只这一个称呼,就能看出他与江南、与庐陵是有消息往来的。
此时的孟月池很庆幸自己有那一份耳慢语迟的毛病,能让她顶着这么一个令人尴尬的绰号,仿若无事一般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出去。
“陛下密令林都督出兵定州,防范卢龙将军,都督左右为难,学生正是来助都督下定决心。”
闻言,林珫的眉头皱了起来。
片刻后,他没有问孟月池是如何知道此事,而是直言道
“江左益号称拥兵十数万,我区区三万并州军,就算南下定州,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没说的是,陛下让他出兵,却只给了他一道密令,若他调兵之后江左益真的反了,以陛下之性,说不得会把逼反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孟娘子,你打算如何助我”
十七岁的孟月池身量渐成,和北地其他女子仿佛,只是更瘦些,她面色平和,眸光幽深,有远超年纪的淡定安然之态,让林珫说话的语气比刚刚缓了些许。
“林都督放心,您出兵之后,卢龙将军定会退兵请罪。”
说完,身穿裘衣的女子从淡粉色的袖中掏出了一枚印鉴。
让人将东西呈到眼前,林珫细看一番,脸色大变。
“你为何会有江左益的私印”
“青州、兖州两处民乱皆因世家横征暴敛而起,为首者刘龚攻破世家所在之地却不曾分粮给百姓,内讧之中,刘龚被人打死,他的两个弟弟却逃脱。卢龙将军南下平叛顺遂正是得了刘龚的弟弟襄助,可惜,卢龙将军也是出尔反尔之人,要拿刘家两兄弟的人头显功,刘龚的弟弟见他要杀了自己兄弟二人,先下手烧了刘龚之前屯粮的粮仓。没有粮食,却要守六州之地,江左益命亲信南下借粮,路过泗水,消息为学生所得。”
孟月池语气柔缓,却让林珫热血沸腾。
既然江左益没有粮,那他一出兵,江左益定然退兵。
白捡的功劳,他傻了才不要
“孟娘子,你所言属实你白送这般功劳给我,又所为何事”
女子一直敛袖站着,闻言,她淡淡一笑
“白捡的功劳我还以为林都督会想,既然如此,何不趁机吞下卢龙军,坐拥二十万大军,占九州之地,俯瞰繁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