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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江今年过年回了老家，一家人团团围坐在桌前吃着火锅。老式的炉火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是通红的。火锅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泡，热气铺散开，空气中都带有浓厚的、鲜辣的香气。
苏然发信息的时候，正是一桌的人酒酣耳热时。特别提示音的声音响起来也没有震动到旁人，郁江撂下筷子，听苏然发的那一条消息，一遍又一遍。
一个独自一人骑车在空荡荡的街上，一个与家人围坐吃着热腾腾的火锅。但都因为短暂的分离而切实地、真挚地思念着对方。
郁江知道她在骑车，没有给她发消息。草草地吃了点饭，就回了房间。
外面的男人还在大声地吹牛。女人们也放声地说着什么。时不时放大音量来一句：“少喝点！这半杯喝完就算了。”
就会有男人更加大声地、笑嘻嘻地回复：“过节高兴嘛，再喝一杯就不喝了。”一旁人也纷纷帮腔。
小孩子们聚在一起放烟花，崩裂的烟花的声音配合着他们夸张的大声叫喊还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显得充实而热闹。
是苏然从未体会过的、家里人的团圆。
家人围坐，灯火可亲。只是在她极小的时候，和外婆一起留下的，弥足珍贵的记忆。
她回到家给自己煮了盘饺子，刚想着发信息给郁江，苏卿卿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还是不回家过年吗？”
这句话苏然这几天已经听她说无数次了，苏卿卿甚至想着一家三口到这里来过年，被她委婉但是不失坚决地拒绝了。
“我还要上班。”苏然搪塞她。“我很忙，没有时间。”
“你还怨我，对吧？”
“没有。”苏然矢口否认，“你不要想太多了，我是真的没时间。”
“如果你不怨我，肯用我的钱，根本就不会出去打工。”
“我真不怨您。打工挺好的，锻炼锻炼自己。”苏然默默改了敬语。
“你不承认我也知道，搁我身上我也怨。”
水开了。宽敞而寂静的房子里，气泡的爆裂声都非常清晰。
“您等一下。”苏然把头侧在肩膀上夹住手机，往水里送饺子。
“好了，您说。”
“我之前是干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现在有能力、也非常急切地想要弥补你。苏然，你能给妈妈一个机会吗？”
苏然面无表情地把盘子放在一边，盖上锅盖，开始调调料。
“我也有能力，不需要您的弥补。”她熟练地扒着蒜，语气平平淡淡的。
“您并没有做错什么。您得先明白这一点。”
苏然本想用刀背拍蒜，又怕声音太大盖过了说话的声音。只得退而求其次，用刀把蒜剁碎。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手机的位置。
“您并不亏欠我什么，千万别把我小时候不懂事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苏然把蒜堆到刀上，推到了碗里。
“我理解您。真的。”
她向碗里加了醋，又滴了几滴香油。
“所以，大过年的，还是一家三口去韩叔的爸爸妈妈家看看吧。”
“不要再惦记着这边了。我非常好。”
“就当是我请求您，不要再想到我。”苏然从筷桶里抽出一双筷子搅拌调料，眼睛注视着锅里饺子的沉沉浮浮。
“求您了。”
对面细小的呼吸声戛然而止，苏卿卿挂了电话。
苏然站在锅前面看了一会儿。等到她恍然如大梦初醒捞起饺子时，已经全都破皮了。
荠菜猪肉飘荡在盘子里，饺子皮黏糊糊成了一团。
她有点心疼，想着有没有补救的办法。上网一搜饺子破皮，才知道速冻饺子是冷水煮比较好。但还是没有找到能解决破皮饺子的办法。
苏然叹了口气，把调料淋到盘子里。拌一拌之后，就当是吃面疙瘩了。
郁江的电话在吃一半的时候打来了。
“我等了好久。”郁江有点委屈。
“抱歉抱歉，我吃饭的。”
“那你吃完了吗？”
“吃完了。”苏然暂停了吃饭的动作。“刚刚吃完。”
“吃完就好。在允歌吗？”
“在家呢。”苏然起身倒了杯水：“在奶奶家玩得开心吗？”
“我想回来跨年。”郁江答非所问。
“说什么傻话呢？一大家子围在一起跨年，我求都求不到。”苏然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把声音放柔：“我也想你。”
郁江分明就没有说：“我想你。”
但苏然就是知道。
她鼻子莫名有点酸。她想说：“小江哥哥，你知道吗？我妈刚刚又给我打电话了。”
想说她差一点点就撑不住，在和苏卿卿讲电话的时候哭出来。
想说她真的超级冷酷，逼着苏卿卿和自己断联系。
想说好多好多，她一个人骑电瓶车在雪地里跑的孤单，知道陈允恩如愿以偿地回家的开心，看到路上别的小朋友牵着爸爸妈妈的手的心酸，甚至是饺子没煮好破了皮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想一点一点、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郁江。
可最后，她什么也没有说。郁江却好像能感知到一样。
“你怎么了？”郁江突然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哭了？”
“怎么可能？”
“你哭什么呢？怎么了吗？”
苏然没哭，她很确定。偏偏郁江死活认定她哭了，追问个没完。
“怎么了你和我说。别憋在心里。”
“你从哪听出来我哭了？我真没哭。”苏然苦笑不得。
郁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然的语气和语调都正常的很，可他就是感觉苏然在哭。
“那可能是我想哭了。”郁江最后闷闷不乐地开口。
“怎么了啊？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郁江想着说一句俏皮的情话掩饰过去，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我明年在青季过。”他最后只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来。
“你老实点。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苏然叹了口气。
“我们要快点长大啊，小江哥哥。”
苏然慢慢走到窗口，看着外边纷纷扬扬的雪花：
“我真的、我真的非常想快点长大。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去找你。”
“我可以预定一下，几年之后，在你家里过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