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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楼是仗着比我们大一岁，觉得自己多张了层脸吗？”
郁江一时被苏然这个独特的骂法怔住了，没有反应过来。
青季高中的新生们迎来了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断电，整个高一楼临时停课，改成睡觉和聊天。物理老师们跃跃欲试、紧急上岗前去查看。高二的学长、学姐们并没有什么体恤新生的心。偷偷摸摸拿了手机开手电筒往高一教学楼扫。个别缺德的拿了激光笔，高一楼骂声不绝于耳。
偏角落的苏然其实并没有收到红外线的干扰，但是个别人尖锐的骂声让她睡不着觉。她索性就不睡了，睁着眼睛往外看。
郁江的身形几乎隐于黑暗之中，苏然只能看清他挺拔的轮廓。
郁江几乎没有像她一样软塌塌趴在桌上的时候，哪怕是中午午睡时，也是直着腰，额头枕在交叠的双手上。
“苏然。”郁江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苏然应了一声。
“没事。”
苏然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她往郁江那里凑了一点，无意中碰掉了桌子上的笔。
她和郁江一起低头去捡，两个人的头在黑暗中碰到了一起。
万种嘈杂声都在一瞬间消失了，郁江怔怔地看着苏然。
苏然捡到了笔放到桌上，就着还没起身的姿势稍稍往郁江身旁又靠了一点：“撞疼没有？”
“没有。”郁江收回目光。
“你刚刚叫我干什么？”
“没叫你。”
“你不能仗着断电就说瞎话啊，我听得清清楚楚。”
郁江低声说了什么，苏然没听清。
她第三次向郁江身旁靠近，闯进安全距离无数厘米。郁江甚至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可以感受到她的笑意。还有属于她的温度，在两个人窄小的空间里蒸腾。
他觉得空气有点黏腻，别扭地拉开一点距离。
“我怕你怕黑。”
刚刚苏然看了他一眼，他以为是苏然怕黑，下意识地找寻身边的人寻求安慰。但是，苏然显然不怕。也是，夏蕖说过，苏然在打工。晚上披星戴月，穿梭在黑暗里的人，怎么可能会怕黑？
苏然笑了一声：“这里这么多的人呢，怕黑也没关系的吧？”
这一点郁江同样也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想到另一个卡和自己状态的词——“关心则乱。”只是点点懊恼地皱了皱眉。
苏然也不说话，将目光转向了右边。校园的小路上，路灯照耀着小路，飞蛾绕着灯光，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她本来是怕黑的。一到晚上，她就粘着外婆，等到外婆上床睡觉，她才肯安静下来。外婆把她搂在怀里，给她讲王宝钏和薛平贵。
“榆钱柿糠马齿苋，难咽入喉十八年。”
苏然最后只记得这一句了，她吃过马齿苋，感觉不好不坏，胜在清脆爽口。外婆当时还笑话她“什么东西只要和吃的有关，囡囡就记得清楚。”
不过后来，她来到城里，也就没怎么吃过马齿苋了。也不怕黑了。没有人在允许她像小尾巴一样黏在身后，抱着她讲故事，等她睡着了再偷偷下床干活。独自一人的逼仄小房间里，有光无光，对苏然来说，也就那样了。
“小江哥哥。”苏然突然开口。
“啊？”可怜郁江刚刚平复的心脏再一次狂跳不止。
“我怕黑的，这么多人在，也是怕的。”苏然转过脸来，认认真真地看向他。
郁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他伸出手去，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心里充满了想要触碰的苏然欲望，却被他死死地压抑住，将手缩了回来。
“和我说说话吧。”
苏然是有很多话想说，一瞬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上次看见你爸爸接你了，他是警察吗？我感觉好像。”
“嗯。我妈妈也是。不过一个是公大毕业的，一个是刑警学院毕业的。”
苏然感叹了一声，她这个人正经两句就要开始不正经了。
“那你那天看我看那个还那么大反应。”
“这和我爸妈是警察有什么关系.”郁江在和苏然相处的几个月中飞速成长，除了苏然本人，对她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郁江已经能等闲视之了。
苏然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有什么关系。她费尽心思地又想着把这两件事扯在一起。
“晏一月你、是不是在找晏一月的照片？”郁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苏然。
苏然的瞳孔猛地张大。她猛地坐直了，目光灼灼地看向郁江。
“我听别人说了晏一月的事，然后我就猜到了。强奸之后拍裸照，或者是裸贷的照片，不一定是发到网上的，也可能是好几百张掺在一起做成文件包卖给私人。”
“她就是放到网上了，只是发给私人怎么能满足她的恶毒。”苏然咬牙道：“晏一月都死多久了，怎么还有人多嘴多舌。”
“对不起。”郁江立刻道歉“我听见她们说到你的名字了，就停下来听了一下。”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苏然又点疲倦地靠在板凳上。“晏一月没死，就是那群人天天唠唠叨叨。晏一月死了，还是说个没完。不得不服，贯穿了生死的八卦力量。”她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是故意瞒你，说出来总感觉很别扭。”
郁江感觉苏然整个人像是突然就蔫掉了，后悔得想给自己两巴掌。
他刻意地扯开话题。苏然努力地配合着他东扯西扯。
慢慢地，苏然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就脱力了一样，脑子里迷迷糊糊，乱成一团。她努力想听清郁江说些什么，可是眼皮越来越重。
总是这样，一旦心里难过了，下意识就开始躲避，要是手上没有什么立刻可以干的活，就开始昏昏沉沉的，只想立刻睡过去，什么都不用考虑。
郁江察觉到她睡着了，就不再说话了。他借着黑暗，明目张胆地侧过身子看苏然。
他不会说话，提到让苏然难过的事了。他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除非是苏然主动开口，不然他绝不再提晏一月的事情。
他不清楚苏然和晏一月的过往。不过，是欢是悲都是过去。苏然应该开开心心的，不再被以前的事情纠缠。或许夏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才没听过夏蕖说晏一月这个名字。他又是懊恼，又是生气。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