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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甚至让黑沉沉的深渊里面也亮了那么一亮;随着黑暗再次主宰了天地,紧跟着便是瓢泼大雨伴着轰隆隆的雷鸣倾盆而下。
书儿暗自庆幸着,幸亏找到这一处崖壁上凹进去的所在,既可以避雨,也不必担心雨过大的话,山涧里的水会涨出来。不然的话三叔的伤口淹在水里,就更加危险了。
这里只是勉强可以称作山洞,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纵深,而洞口则像是一个长着嘴大笑的怪物似的向两侧咧着,大嘴上下各有一块突出的板状岩石,可不就是嘴唇了。
这下方的的大石台虽然宽大平整,可是在这里面,书儿还可以直起腰来,秦三就只能坐着了。
当然,秦三现在也只能靠着崖壁半躺半坐着。他身后靠着书儿的包袱,身上盖着的也是书儿的衣服。为了能让他舒服一些,书儿把能用的都用上了。
书儿想着秦三复位的右肩、包扎得整齐干净的伤处,还有右腿上用树枝树皮做成的夹板,稍稍心安了一点。有事情做,又能做得不差,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寄托。而且她不但在涧水边上找到了治伤止血的救心草,还顺利的回到了秦三的身边,没有迷路,这也使书儿心安不少。这时候一闲下来,反而有些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当她想到了为秦三复位右肩关节时的小意外,不禁有些脸红。
记得当她试图用双手分别握住秦三的手腕和手肘处时,立时就觉得不对劲。和以前她给上过肩膀的细娃子的胳膊差别太大了啊!
细娃子的胳膊又细又软,书儿拿在手里一点也不费劲。那天细娃子的娘那般的求她,把她弄得也紧张得不得了。但是动手的时候,只按照秦三说的法子,小心的一拉一旋,就听到了“咔”的一声,轻松复位。总共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秦三的胳膊则是又粗又硬又沉,书儿的两只小手根本就拿不住,肩部的关节也好像粗重得很,让她完全失了准头,一时竟慌了手脚。
本来她已经把医治的步骤在心中反复的过了数遍了,自觉得还是有些把握。可是这点自信在她拿住秦三胳膊的一瞬间就土崩瓦解了。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三叔,你的胳膊怎么、怎么这么粗这么沉,怎么和细娃子差这么多啊!我都拿不住,可怎么能给它拉伸、旋转复位呢?”
秦三看着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书儿也暗暗苦笑。要是他的左肩完好的话,自己也是可以把肩膀复位上去的。现在的情况,只有借力书儿了。时不待我,如果不尽快恢复一定的体力的话,他们两个人就都要困死在这里了。
“不用怕。我比细娃子容易多了。”秦三为了安慰书儿,又提到了方才的话头:“我不是说了嘛,我不但不会和细娃子一样又哭又闹,我还知道如何配合你。而且你那时候还怕接不好细娃子娘会怪你,我可没有阿娘在旁边盯着你看。”
书儿知道三叔这样说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要是往常的话,这话她听一次就会笑一次,只要想象一下三叔和那细娃子一般的哭闹,便会忍不住想笑。可是眼下她却笑不出来,反而觉得鼻子更是酸酸的难受了。
好在书儿也不那么心慌了。正想着要如何着手,便听秦三用平和的声音对她说道:“你坐下来,拿右脚踩在我的腋下……对,就这样,别慌,用丹田的力量,哦,我是说用身体的力量,用腰上的劲儿,慢慢拉伸,然后慢慢旋转,一边转一边感觉,注意听声,顺势而为……”
书儿按照秦三的指引,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操作着,还没等秦三说完,就听到了那声“咔”。书儿大喜,这真是她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了:“我成了,三叔,我给你医好了,我做成了!你感觉如何?还痛吗?”
书儿终于舒了一口气,一边问着,一边继续小心翼翼的为秦三屈肘旋臂,检查复位的情况,见一切正常,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成功的第一步,也是非常关键的一步。秦三因此有了一定的行动能力,才能在书儿的帮助下,勉力“搬家”,来到这个天然的庇护之所,避免了因雨水浸泡,而导致的伤口恶化。
除了嘈杂的雨声,就是偶尔闪电撕破黑暗之后的雷鸣之声了。书儿一丝不苟的按照秦三叔的法子以太阳太阴两道主经为养神,三个周天的小循环一过,便觉得整个身体如沐浴于三春暖阳中一般舒服,一扫深渊里的阴冷湿气,心情好似也变得不那么压抑了。
心情轻松了一些,肚子倒觉得更饿了。书儿摸了摸身边一片碎瓦片上放着的几个小小的点心丸子,终究没有拿起来吃。借着闪电瞬间的一点光亮,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秦三仍然是双目紧闭,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书儿不敢打扰他运功,只好在心里清理着自己的“家什”打发时间。
她身边有一大一小两个草木堆。大的那堆是她捡的树枝,今天她试着钻木取火却没有成功,秦三说是因为树枝太潮的缘故。书儿就把树枝都堆在通风干燥还避雨的地方,希望明天能够把火升起来,那样的话,夜里至少就有点亮了;小的那堆则是她今天找到的草药。她在水边还找到一些野生的桑葚,只是因为缺少阳光,桑葚又小又涩。不过也正是因为崖底阴冷而生长缓慢,是以入夏之后才结果实。
崖底的草丛里有好些破瓦破罐,想是以前的尼姑们随手把破旧了不要的东西扔到崖下的,可惜大多数摔到崖下的时候便粉身碎骨了。书儿只发现了一个底部完整的粗瓷罐子半埋在土里,挖出来,洗净里面的泥土,好歹可以盛水。
最令她欣慰的是,找到了那根红栎木的手杖,这根手杖现在对书儿来说,意义非凡:三叔亲手做的;娘亲用过的;最后还救了她的命。
书儿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赤龙。
想到赤龙,书儿忽然有了个主要。她手在树枝堆里摸索着,拿起来又放下,终于找到了一更粗细长短都合适的,把它横在赤龙的“头上”,用细藤条固定住;再在上面罩上几层布,再用白天包伤处剩下的布条反复的缠绕绑好,一根拐杖就成了。书儿希望秦三想站起来的时候,可以把赤龙拄在腋下当拐杖用。
这件事做完,书儿又只好听着落雨的声音,眼巴巴的“看着”正在闭目修养的秦三,胡思乱想起来。
白天的时候,空气愈发的沉闷、凝滞,天色也阴沉的成了铁铅色,秦三就知道要降暴雨。他一边督促着书儿找个避雨的地方,一边运气疗伤。好在他们在暴雨来临之前找到了这处山体凹进之所。
秦三先指点书儿如何调节气息、修养生机、恢复精神,又嘱咐了她几句注意可能的虫蛇野兽,便闭上眼睛,全力为自己疗伤。
真气走过刚刚接好的断骨处时,依然是钢针刺穴一般的剧痛,但是好歹在阻滞片刻之后,终于勉强通过了。这种通过,便好似河流在通畅的水道里突然遇到了阻碍时,水流越积越大,攒着劲儿的要冲过去的时候一样,在水流最终破关而出的一刻,泥沙俱下,威力惊天。此种威力与此时的秦三,便是死去活来的折磨了。
秦三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咬着牙不让自己出一点声音,以免打扰了同样在闭目运功调息的书儿。
几年前书儿眼睛视物不清的时候,秦三其实是教过她入门的心法的。要知道五脏六腑之精皆注于目,九经十二经脉气血亦皆汇聚于目。书儿虽然是为了治眼睛,也是要气走周身,最后集力于目的。这也是书儿在治疗眼睛的过程中,不但恢复了视力,也顺便强健了身体的原因。几年来,书儿连个头痛脑热的时候都没有过。
有了这打好了的底子,现在秦三只要在略加指点,教导书儿如何举一反三的变动侧重点就可以了。
当书儿收功之后,开始做拐杖的时候,秦三便默默地听着她在那里忙活。不同于书儿,秦三练功的时候依然保持着对周遭环境变化的密切感知。
“咕,咕噜。”
秦三可以忍着住剧痛,却管不了五脏庙的声音。白天吃了那几颗点子“丸子”和一些野生的桑葚之后,他就再没有吃过东西了。他心里盘算着,至少还需要三天,他才有可能拄着拐杖站起来。但是能否在这崖下面寻到猎物,或是找到吃的,他心里可就一点谱儿都没有了。所以这些点心只能省着吃。
“可惜是些素点心。要是里面有荤油的话还能顶点饿。”秦三收了功,暗笑着自己“贪心”,睁开了双眼,却仍然是一片黑暗。他仍然习惯性的略一转头,去看身侧的书儿,尽管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三叔收功了!”知道秦三动了,书儿立刻行动起来,她把那几颗点心丸子拿在手心里,摸索着送到了秦三的嘴边。
“三叔饿了吧?看我竟说没用的,一定饿了啊。三叔快吃一点吧。”
秦三看不清书儿的样子,却是能感受到她热切地目光和少女特有的气息。
“你先吃一个,我才吃。”
“好。”书儿拿起一个丸子送到自己口中,便又拿起一个送到秦三嘴边:“三叔,‘啊’。”
听着书儿关切的声音,秦三的伤痛似乎都缓解了不少。他忽然起了促狭之心,对书儿道:“你能不能不说这个‘啊’呢?我觉得自己都快变得比臻儿还要年纪小了。”
“好啊好啊。可是这里太黑了,我看不清楚你的嘴在哪里啊,我怕一不小心喂到了鼻子里去就糟了。”书儿也觉得好囧,同时犯愁真的是看不清楚啊。
秦三的左肩被刺穿了,好在是贯穿伤,没有伤到筋骨。包扎之后,整个左胳膊被书儿用布条吊在胸前;右手伤得更厉害,血肉模糊,深可见骨,食指和中指间的筋断了,今后使剑是要受影响的了。这只手被书儿包得严严实实的,仿佛是个胖馒头。所以目前吃东西还真得依靠书儿才行。
秦三想着被书儿把丸子捅到鼻子里的样子,心里说真亏她想得出来,嘴上便道:“那我就使劲长大了嘴,你看见一个黑洞洞的地方,就往里面扔点心丸子总没错。”
书儿听了一分神,差点把手里的丸子掉了,唬得她赶紧两只手一起捧着。这么几个宝贵的丸子要是掉到地上,可是再难找到了。
书儿忙道:“三叔还是先吃点吧。”说着摸索着喂秦三吃了两个点心丸子,秦三便不肯再吃。书儿明白他的担心,也不再劝,心道:“过一会儿再哄着他吃一个吧!等明天天亮了,再出去找吃的。没准下了一夜的雨,山涧里能有鱼呢。”
书儿摸索着把剩下的点心丸子放回到瓦片上去。确认放稳当了,才拿起那个盛水的瓷罐底儿,一手在前面探着,摸到秦三的脸后,另一只手端着水送到了他的嘴边。
黑暗之中,听到秦三似乎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想到今天一整天三叔也没怎么喝水,嘴唇都干裂了。而且受伤流血的人最是口渴,不喝水怎么行呢!便劝道:“三叔,你要多喝水啊。是不是怕上厕所不方便啊?没关系,我扶你去啊。以前臻儿小的时候......”
她说到这儿,突然一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索性就不说了。
书儿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还是懵懵懂懂。虽然她在相亲的时候,对着刘欣睿会脸红心跳,可是却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脸会红心会跳。她为秦三处理伤处的时候没有一点儿的羞涩,皆因在她心里,完全没有把秦三看做是和刘欣睿一样的异性。
书儿没有脸红,秦三的脸却“腾”的一下子火烧一般的热了起来。书儿是天真无邪、无知无畏;他可不行。好在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脸色,总算让秦三可以有个功夫缓缓。
“那个……书儿,你想多了。我真的不是很渴。我、我身量比你高大太多你扶不住。明天我应该就可以拄着你的赤龙站起来了。你真的不用担心。”
“那……好吧。那你可快点好起来啊。”书儿其实也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去帮这个忙,听秦三这样说了,倒是莫名的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秦三亦是偷偷的舒了一大口气。半晌,脸上才不再发热。他凝神片刻,自嘲的又摇了摇头。
书儿从来对秦三是有信心的,觉得他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了。何况,上午的时候还一点也动弹不得的秦三,在肩膀复位好了之后,仅仅靠着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不是也挪到了这里了吗?所以以前爹爹和娘亲都放心的他们姊弟两个跟着秦三出去。
“爹爹......娘亲......”书儿的眼眶湿润起来。
“秦三非常人也。”想到爹爹和娘亲,不知怎的,徐谨说这话的样子就出现在书儿的脑海。这声音仿佛是为心魔解困的咒语,让书儿心中不由得一阵剧痛,眼泪突然就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自从昨天惨事骤起,书儿便一直被危险和死神紧紧地追逐着,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挣命,不但要自救,更要帮助重伤的秦三叔。她并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在回避着残酷的现实,似乎只要她不去多想,不去伤心,这一切就不是真的,就都仅仅是一场噩梦。
可就是突然想起来的徐谨的一句话,把她的噩梦变成了现实,让她心中筑起的堤坝出现了裂痕。
借着雨声的掩饰,书儿她咬着衣袖,压抑地呜咽着,努力的不哭出声来,可是身子抖动得不可自抑。
“哭吧,书儿,大声哭的出来吧!”黑暗中传来了秦三低沉的声音,于雷雨的嘈杂之中,清晰而安定。
正在此时,又是一声惊雷炸响。书儿惊得睁大了眼睛,身子剧烈的一颤,终于,心中所有的坚强和防御都如在洪水冲击下土崩瓦解的堤坝一般,于瞬间轰然倒塌。
伴随着还在轰鸣的雷声,书儿泪同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哇啊……啊,娘亲,娘亲!哇……啊啊……”。
雨下得更密更急了,似乎老天都在为她和所有清净庵遇难的女性而哭泣。
“爹爹,要是你回来了,看到这里发生的祸事,知道了娘亲的惨死,您还会心安理得的回到京城去面对您的新夫人吗?”书儿满腔的怒气,在心里反复的诘问着。
“不管他了,没有他,我和弟弟也会长大的。”书儿泪流满面,却暗暗地握紧了拳头:“明天,明天就好了。明天弟弟一定会带人来就我们的!”
又是一道闪电冲破了黑暗,映照着少女书儿年轻无暇的面孔,黑珍珠一般的眸子里,虽然泪光闪动,神色却是异样的坚定和执着。
紧接着雷声隆隆,仿佛一触即发的两军阵前激鼓,振聋发聩,撼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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