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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徐村人是百无聊赖的度过一天,还是满心焦灼的熬过十二个时辰,夜幕都如平常一样,如期的笼罩了这片山坳里的小村落。略有不同的是,平日里的徐村天一黑,便只有一些窗户透出的昏暗的点点烛火,整个村落大都是黑漆漆的;而今夜的徐村似乎和昨晚一样,依旧是灯火通明,仍然可以看到移动的火把在村里穿来跑去。
臻儿一步一瘸,拖着步子正艰难地向徐村走来。他的小身体因为饥乏交迫而微微地颤抖着。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只是在路过溪水的时候喝一口,他却不肯停下来休息。因为他知道,一旦停了下来,怕就要睡过去了。那样的话,不但有被野兽伤害的危险,还要耽误去崖下救援阿姊的宝贵时间。
他一路上都在盘算着,怎样才能迅速的下到崖底去。根据对这一带地形的熟悉,他在脑中已经大致勾勒出了一条路线。那就是从清净庵前面的那座稍矮的山头绕过去。那附近秦三曾经带着他下过捕兽的套子。那条路他也没有走过,他只是根据已知的地形推断出来的。虽然那里也没有直通崖底的路径,但是要比从清净庵下去容易得多。
这一带的山山水水秦三没少带着他在里面打转,只是平常任谁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需要下到那么个深渊里去。
随着路线在心中的完善,臻儿更是急着回到徐村搬救兵拿工具了。他丢了鞋子的那只脚已经磨得出了血,每走一步,都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痛。
当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徐村灯火时,仿佛受到了鼓舞,咬紧牙关,不顾疲劳和伤痛,加快了速度向村口赶去。
他首先去了秦三在田头的小屋,里面依旧是一片漆黑,完全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秦三叔,你究竟去哪儿了啊。臻儿需要你啊!”臻儿无声地喊着秦三,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孤独和无助。
没有办法,他只好先回徐家大院去。待到可以远远的看到大门的时候,臻儿看到大门口挂上了白灯笼。他年纪尚小,还未经历过亲人的大丧,再加上此时的他满脑满心的都是娘亲和阿姊,所以他还直觉的认为那是因为娘亲的惨事而挂上去的。
“看来他们已经确认了娘亲遇难了。”这样想着心里更是发慌,完全忘记了脚上如在炭火上行走一般的疼痛,不顾一切跌跌撞撞地向大门口跑去。
臻儿刚一进大门,就见门房四周五六个家人小厮扑了上来。臻儿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躲得开,登时被压倒在地上。不等他出声呼喊,就被用布条勒住了嘴,头上套上了黑布袋子,随即双臂被扭在了身后,把他结结实实地五花大绑起来。
当他被从地上拎起来的时候,听到耳中传来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声音里还露着风,一听就是刚掉了门牙的徐致修:“哼哼,我看你再跑。有本事你倒是跑啊!哼!打掉爷的门牙就想这么算了?回头爷把你的一排门牙一个一个的都敲掉。”
臻儿听了,心知着了他的道。只是现在急也没用,再说他也是在没有力气挣扎,嘴被勒着,也没法子骂回去,干脆省省力气,任由他们拎着他站在那里。等会儿恢复一点体力了,再找机会想法子挣脱了绳子逃出去。
“你也甭想着找机会去跟太爷爷告状。”徐致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好像更近了,几乎就是贴着他的耳朵说的:“太爷爷不在了,往生极乐去了,没人再给你撑腰了。现在徐家我祖母为长,非得把你痛打一顿才能出了我这口腌臜气。嘿嘿嘿……”
毕竟家有长辈丧事,徐致修不敢放声大笑,他压着声音嘿嘿嘿的动静却更是难听很。
“太爷爷不在了?太爷爷去世了?我今天早上看他还好好的呢!”这噩耗太突然,臻儿一时难以接受。这一刻,他暂时忘了对徐老太爷的芥蒂,满心的只有震惊和悲痛。
可是当他眼前浮现了大门上的白灯笼时,才回过味来:“是了。我娘亲早就不再是这家的人了。他们又怎么会为她举丧呢?只有太爷爷才能让整个徐家为他挂白啊。”
不容他多想,那几个人已经拎着他往后面去了。臻儿虽然蒙着头,可是根据他们大致的速度和转弯的时间,知道这是奔西院大房去了。
几个人进了西院,继续向后面走去。终于听到“吱呀”的开门声,接着臻儿便被扔到了地上。尽管这件屋子只是土地,可臻儿脚上都是伤,还是痛得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等这帮人走了之后挣脱绳子,便听到徐致修吆喝着道:“把他绑到柱子上去,绑紧点儿。这小子油滑得很,有些手段。一会儿要是让他跑了,你们就都等着挨板子吧!”
于是臻儿又被拎了起来,背靠一根木头支柱,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他牢牢地固定在了那里。
此时,臻儿的心才完全凉了。无论如何他靠自己的力量也无法逃出去了。怎么办啊?他正在着急,忽然眼前一亮,头罩被扯了下来。只见徐致修慢悠悠地提着一个灯笼,走到近前,把灯笼举到了臻儿眼前,臻儿被晃的闭上了眼睛。
徐致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半天,见他既没有哭,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心中大为失望,上手就打了臻儿两记耳光,手却被勒着臻儿嘴的布条磨得难受。便道:“现在祖母在前面和二伯爷商量要事。我是长房长孙,自然也要列席旁听,就不在这儿和你这个野小子耽搁时间了。等会儿完事儿了,和她老人家回来再一起收拾你。定要收拾得你心服口服,跪地求饶。哼哼!”
见徐致修要走,臻儿急了,身子向前挣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现在知道着急了?晚了!等小爷我气儿顺了,自然就放你出来了。哈哈哈。”后院无人,徐致修大笑三声,转身扬长而去,几个跟班也赶紧跟在他屁股后面出了门,“咣当”一声关上门,上了锁。
随着落锁的声音,臻儿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囊,瘫在了地上。他如今逃脱无望,只有求徐致修告诉二伯爷他们去搜索阿姊。可是徐致修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啊。
臻儿心急如焚,徒劳地蠕动着身子,只觉得浑身的滞栲越来越紧……
徐家的大堂已经一片缟素,变作了徐老太爷的灵堂。正中高挂着黑底烫金螽斯振羽堂的匾额上,已经覆上了白布,红烛换作了白蜡烛,五色织金的椅套都改成白麻的了,地上的一块绒深没足的波斯地毯也被撤了下去,地上的青砖既冷且硬。
匾额下面徐家老太爷常坐的正位空空如也,提醒着堂内的孝子贤孙,徐家的定海神针已经不在了。
今天午时刚过,徐老太爷忽然晕倒,之后便是昏迷不醒。冯芗和徐立贞心知不好,一面急忙派人去县里请大夫,同时给还在外面的徐立嗣父子和小辈们送信,让他们赶紧回来。
徐老太爷却再也没有醒过来,既没有等到儿孙们都围到床前见最后一面,也没用得上从县里请来的本地名医卢大夫。等到家人在他屋子里的发现了几方带血的手帕,知道了他老人家吐血的事儿,才明白他沉疴已久,只不过把大家伙都瞒着罢了。
臻儿为之心急如焚、要赶去救护的阿姊书儿,在这里已经是个为保贞洁而自我了断的烈女了。她小小的牌位就摆在徐老太爷厚重庄严的牌位后面。
“虽说正式开丧要三日后,可刘家家主是父亲的挚友,刘家是咱们亲家。我估计这他们明天午后就能赶来了,要给我们家帮衬着。关于书儿的身份,到时候怕是要有个说法。”说话的正是书儿的祖母周氏。
根据在慧娘禅房和窗外悬崖上得到的线索,几个人都推断是慧娘先把书儿藏到了窗户外面,但不幸的是,却被搜了出来,和慧娘一起遇难了。
张鹏心有异议,暗道还有可能是被掠走了。只是这话一旦出口,不但污损了书儿的名声,更关系到徐家的名声甚至徐家人在官场的仕途。他不敢说出来,想着第二天派人拿了工具下崖去找找,总要尽了力才能安心。不想家里却出了更大的事儿,再加上昨夜一宿的暴雨,河水暴涨,即使书儿在崖下还有一线生机,也被这暴雨熄灭了。
事已至此,张鹏再如何不甘心,也只得作罢了。
冯芗想了想道:“如果是下了大聘的话,那书儿毋庸置疑就是刘家媳妇了。可是如今仅刚下了小聘,事情就还在两可之间。”
“这道理我怎会不知。”周氏接着道:“只是书儿在家是未嫁女,进不了祖坟的。要是作为刘家妇,则可进祠堂、享香火,待那刘家儿郎百年之后同椁安葬,岂不是个好归宿?”
冯芗心道:“若是我自然是更愿意和亲娘一起,而不是跑到一群陌生人那里去。哎,女人真是不易,生来便是规矩多多,滞栲重重,连死都不能逃脱啊!”
徐立嗣赞同道:“大嫂子这是真心为书儿打算啊!待明日里刘家来人了,弟当相机而行。”
“只是这话最好由刘家提出来。否则的话书儿还是我们家的书儿。”冯芗在心里给了徐立嗣一个白眼,这男人果然都是以家族为先为重的。
“那当然。”周氏居然难得的附和道:“我们家徐谨如今在京里可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谁能放着这样的亲家不上赶着点呢。”
听了这话,连徐立嗣都在心里翻起了白眼儿。只是他这白眼儿还没翻好呢,周氏下面的话就让他几乎仰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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