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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自请下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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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娘挎着一个编结精致的竹篮,领着两个孩子进了西院儿。转过垂花门,她一眼便看见五六个平时在上房伺候的婆子丫鬟都待在院子里。除了福来家的在正屋门外面守着,其余的都离着远远的,二个三个的聚在一起,手里做着活计,时不时声音压得低低的说着什么。待看到慧娘几个,她们眼神瞬间交汇,又迅速闪开。交谈之声戛然而止,旋即嗡嗡之音再起。

    慧娘每每在大房这里总能受到一些“另眼相看”,只是今天似乎更为明显。她心觉有异,却依然神态自若,只是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这时一个身材适中,清爽利落的女孩见了她忙迎过来招呼,欲接了慧娘手中的篮子。这是周氏跟前儿的大丫头河珠。因为聪明能干,为周氏所看重;却又因不善阿谀奉承之举而难为周氏心腹。河珠原名宝珠。周氏不喜,道:“一个丫头罢了。就算是颗珠子,顶天了也就是河蚌里挤出来的,疤疤裂裂的,有什么可宝贝的。”从此就给改了名字。慧娘每次来这院子里也只有和她才说得话,

    慧娘也笑着问了河珠好,但是没有递篮子给她,说了声“还是我自己拿着吧”。河珠会意,便和书儿姊弟说话,两个孩子也乖巧地问了姐姐好。

    慧娘问:“又不是个暖和天,怎么大家都在院子里候着?”

    河珠笑着回道:“回慧奶奶的话,刚才二老爷和谏爷过来要与太太说话,不喜人多吵杂,就让大家都出来外头候着了。大家不敢走远,就拿了些活计边做边等着太太的吩咐。”说道这儿,河珠不动声色地两下一瞥,压低声音道:“二老爷刚回去了,谏爷还在里面,太太好像不太高兴。”

    这周氏和徐谏因徐谨居长,最不喜的就是人称徐谏“二”爷。众家人不敢逆了他们母子两个,索性只以名字加个‘爷’来称呼。

    慧娘心中虽有些疑惑,但想着太太有事儿的话,更不会有心思和自己多说什么,正好可以请了安放下寿桃就家去。她轻轻拍拍河珠的胳膊,表示了谢意,便让河珠引着到了廊下。门口守着的福来家的看见了立即向屋里高声通报。待慧娘上了台阶,她才皮笑肉不笑地打了招呼,挑起了门帘让慧娘几个进屋去后,打发了河珠。自己依旧门神一般守着门,并不费心张罗待客的茶点。

    周氏在正位上端坐不动,下巴高高地抬着,眼皮耷拉着,俯视着进来的少妇和两个孩子。只见慧娘身着八幅湘江水的大红石榴裙,深青色的上袄在衣领袖口都滚着同裙色一样颜色面料的滚边,亮丽又不失庄重。两个孩子衣着整洁面目红润,举止落落大方,比过年祭祖时见到他们的样子明显又长高了不少。尤其是臻儿,个子都快赶上自己十四岁的孙子修儿了。

    此时周氏硬是没想到,臻儿也同样是她的孙儿啊!

    她只想着徐谏光顾着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到现在老大不小的了,才给自己生了一个孙子。不但比二房三房孩子少,连徐谨家的都不如,不免又有些恼徐谏。

    慧娘进来后放下了胳膊上挽着的竹篮子,和孩子们一起给周氏先磕了头问了安,又和徐谏互相行礼问候。

    周氏见了心里又是一阵腻歪。想着刚才儿子说的关于徐老太爷私下里资助徐谨家的话,心中吃味道:“也不说买个丫鬟婆子跟着,自己挽着个大筐像个什么话。还有这一身见客的衣服,好像从来就没见她换过花样。以前那徐谨是个穷秀才也就罢了,中了举后难道没有献田的,投冲的?这副小家子气的样子是装给谁看呢?以前还觉得你是个老实的,原来都是戏子!戏子妈生出来的一家子戏子!哼!”

    其实她这可是冤枉慧娘了。要知道虽然徐谨有廪米有租子。可是他的花销更是大。养活一家老小还在其次,主要是游学交际的费用是个无底洞。幸而慧娘是个能干的。她自幼失母,爹爹是个万年不中举的老秀才,只知道读死书,不通经济,不事生产。家中除了四书五经和一架子闲书几乎是雪洞一般空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慧娘从小就当家理财,靠着几亩薄田,一手好绣活好歹支撑着。不但让家里不至于饿着,老秀才隔三差五的还能打二两小酒喝喝。

    如今家的情况依然是开销比徐谨每月固定的进项大,慧娘更是得精打细算,事事亲为。只为夫君在外时可以不必为钱财所困,缩手缩脚,被人笑话,失了丈夫之气。所以徐谨的朋友都赞其不但学问好,而且为人豪爽,乐于助人,是个可以倾心相交之辈。

    去年秋试报捷之后,徐谨告诉慧娘,说暂时不接受任何献金献田卖身投靠的。他是个心有大志的,不想中个举人就给人以狂妄贪财的观感。慧娘不用说是赞同的。投来的人不知根底,用着也不安心。要是收了个痞赖刁钻的,徐谨又远在京里,还真让慧娘难做。

    徐谨倒是劝慧娘买两个丫头婆子帮着家务,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寻到合适的,加上慧娘觉得日子过得去,家里地方又不大,三拖两拖的最后干脆说等徐谨从京里来信再说。

    这里周氏和徐谏只是认定徐老太爷那边偏心这个庶出的,暗地里资助徐谨,借着这股心中的不平之气,说话也就更少了顾忌。周氏也不问慧娘来见她作甚,省掉了寒暄,直接开口就道:“京里来信了,徐谨中了进士,还是个探花。”

    慧娘听了大喜,一时间觉得身处的这间昏暗憋闷的正房都敞亮起来。她努力克制着幸福得快要飞起来的情绪,心中暗暗感谢满天神佛保佑:夫君二十年寒窗之苦,终于一朝得偿所愿,一鸣惊人,苍天终不负苦心之人啊!

    书儿和臻儿先是一怔,扭头互看了一眼,随即喜形于色,跳起来一左一右的抱住了也慧娘,嘴里喊着:“娘亲娘亲,爹爹中了,中了!太好了,恭喜娘亲……”

    “没规矩。”周氏斥责道。说罢又抬高些了下巴,斜着眼睛看着慧娘。她脖子上堆着的肉环也随着抬头的动作被拉开了些,倒是好歹分开了脑袋和肩膀。

    书儿心道:“又说我们没规矩。”便扬起了脸,面色恭敬地问周氏:“子夏曽云:‘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可歌可咏,可舞可蹈。’如今爹爹高中了,我们真心为他高兴,才会手舞足蹈。难道,难道太太不开心吗?”说着正正经经地敛衽施礼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臻儿也立时有学有样,把礼数做全。

    周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发不出来,喘了几口气才道:“大家闺秀,当喜怒不形于色,不扬高声,笑不露齿。你们在我这儿就得听我的,甭管什么子夏子冬云里雾里的。”说罢转头吩咐儿子:“让河珠把两个小的带到院子耍去,长辈们有正事儿要说。”

    徐谏心想:“等下这还不等怎么闹呢。肯定还得把老太爷抬出来。哼哼,那个老的既然想把我们娘俩当成冲阵的前锋使唤,也得拿出真章来才行。别想只躲在后面看热闹。”

    于是他把河珠唤了进来,吩咐道:“太太还要留慧奶奶一阵子,你先送两个孩子家去。”

    两个孩子听了不禁怔了一怔,都不解看着娘亲的脸色寻找答案。只是慧娘也是一头雾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臻儿便恳求周氏道:“太太,我们去院子里等娘亲可好?”

    书儿也求道:“太太,我们就安安静静的等在院子里,不会打扰长辈们说话的。”

    周氏不悦道:“胡闹!长辈们有事要商量,让你家去你就家去。你们娘亲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在外面等什么?”

    徐谏也帮腔道:“看看你们这是什么脸色。你爹娘就是这么教导你们对待长辈吗?再说,难道太太还会为难你娘亲不成?放心家去,去吧去吧。”

    两个孩子都在心里嘀咕:“可不就是怕您为难娘亲嘛。”

    臻儿更是憋得小脸发红,心中委屈:“我就说了一句外面等着,怎么就成了不敬长辈了?”

    慧娘压下心中的不安,柔声安抚小姊弟道:“臻儿和阿姊先回去吧。家里炤上还热着饭呢,不得有人看着?可别让炤火熄了。”说着轻轻拍了拍臻儿肩膀,又对书儿道:“带弟弟先回去吧。这才几步路,我一会儿也就到家了。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点什么,别干等着。”

    看着一双儿女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门,慧娘难以压制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信送到了太太这儿?有什么话太太要留下她来单独说。”

    只是大太太这张垮着的脸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喜色来,慧娘只好尽量平静地道:“京中传来喜信,都是多亏徐家祖宗保佑,长辈扶持。太太有事尽管吩咐。”

    “哼!”周氏对慧娘的话不置可否,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徐谨如今进了官场,仅靠家中的扶持可就远远不够了。”说到这里,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生快意,反而故意停下话来,老神在在的等着慧娘自己来问。

    慧娘见了心中确实有些慌乱,心道:“太太如此问话必有缘由。难道是阿谨他病了?或是被钦点探花之后又不小心得罪了皇帝?”

    她左思右想也实在是不得要领,只好中规中矩地答道:“男人在外宦游,自然要有师长照看,同年扶持,同僚相助,手下人忠心得力……”说着说着看到周氏是笑非笑的样子,不禁停了下来,顿了一顿方敛襟曲膝,道:“媳妇愚笨,请太太指教。”

    周氏慢悠悠地扶了扶头上沉甸甸的赤金凤钗,开口道:“你可知前朝薛大将军和万宝儿的故事?”

    慧娘闻言心中大惊。这种家喻户晓的故事对她来说自然不陌生,那书中的女子可不是什么好结局。她猜想周氏一定有话等着她,索性就装糊涂,低头道:“还请太太指教。”

    周氏近年岁数到了,不免肝火旺盛,易急易怒,哪有那个耐心去指教。她直接就道出了今天谈话的目的:“那薛大将军平定四方,功勋卓著,被西凉公主看中了,那万宝儿便自请为妾,迎那公主做了正妻。你真是白读了那么多书,竟不知道这么家喻户晓的旧事?这故事说的是女人当以夫家为重,以丈夫为天。如今当朝的李阁老要招徐谨为孙女婿,为徐谨前途计……”说道这里,周氏不禁提高了声调:

    “希望你能效仿前朝贤妇,自请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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