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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灿烂得有点过分,昨晚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此刻天空一尘不染,身边的空气清新如洗。
这片居民区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乌青色的房檐弯瓦,翠绿的爬山虎群铺满了石砖老墙,年久失修的机箱风扇呼呲呼呲地转,不停滴落的水珠将墙皮掀掉大半。
老干部们一大早就出门了,该遛鸟的遛鸟该散步的散步,平均年龄七八十的棋友们围堵着棋盘拉家常。老人们将如鸿的气势全部注入手中的棋子中,下法苍劲果断,棋子拍得震天响,仿佛每一步都是逆转胜负的绝棋。
今天应该会有很多人高兴,那些十年寒窗幸未冻死的高三学子在这一天尽情撒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告别了自己的义务教育生涯,开始去面对全新的人生,或喜或忧,患得患失。
可顾方焱却一点都不高兴,因为有人要走了,他今天扮演的是送行者。
“学长,东西都带齐了吗?”楼底传来清脆的喊声。
“都带齐了。”凌辰轩朝楼下回应道,他手中提着刀鞘,顺手附带着程兮诺的旅游行李箱,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气十足,一点都不像是刚出院的样子。
顾方焱为了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故意架着胳膊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立在玄关处的凌辰轩望着他压了压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真的不跟我们走吗?”良久之后,他缓缓问道。
顾方焱故作淡定地摆摆手,“之前也说了,我现在还是个学生,我想参加高考,如果就这么跟你们走了我怕我对不起顾家三辈儿祖宗。”
他之前已经喝掉了阳血激活素,这意味着他已经不再是普通人,而是由血及骨地融入了驱魔人这个神秘组织,成为他们的同类。
“所以你想等高考结束之后再跟我们去分校么?”凌辰轩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顾方焱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一定会被当做默认,可却又没有拒绝的理由。
“再见。”最后凌辰轩轻声说。
“再见。”他也轻声说。
凌辰轩拎着刀鞘缓步下楼,他的背影孤峭瘦削,望着望着顾方焱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也是这么提着刀,仿佛将整个世界都背离之外。
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荡,很快就遁隐消失。
…………
“从这里到北城,我们大概得走一个下午。”将全部行李放到汽车后备厢后,凌辰轩打开后车车门跃进身去。程兮诺早已坐在另一旁,而他们当中负责开车的是坐在驾驶座的洛凡,正一脸郁闷地摆弄着方向盘。
并不是凌辰轩不想坐到前面去,只不过这辆帕加尼跑车的前车身产生了剧烈的形变,车身一侧直接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洞,这就导致副驾驶座实在不方便再塞一个人进去。
至于那辆网上租的蓝色奥迪,早就已经报废在旧居区的巷道深处了。
凌辰轩扭头看向车窗上的裂纹,“分校会为这辆车提供维修资金么?”
洛凡黑着一张脸,“不知道,不过分校既然愿意将这辆车借给我,必然对我抱有巨大的信任,从某种情况来看我也没有辜负分校给予的厚望。”
“可这辆车的修理费用保守估算也在百万以上了,我觉得分校会直接杀了你。”程兮诺幽幽地说道。
“……少啰嗦,最起码GPS还能用,这车我在路上会想办法修的。”洛凡郁闷地启动汽车,引擎发出嘶哑地吼叫,仿佛随时都会原地爆炸。
“你们这些人还是太肤浅,要做大事就必须把目光放长远,只惦记着眼前的那些蝇头小利注定是成不了大器的。”洛凡还在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解,“我们的敌人可是王将啊,想要战胜那种级别的怪物你总得牺牲一些东西。”
“几百万的蝇头小利么?”程兮诺笑吟吟地打趣。
“钱和命哪个重要?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洛凡一脸愤恨地踩下油门。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辆跑车在起步的瞬间竟出奇的生猛,速度直接飚到了九十迈。
“小心点,这个地方老人很多。”凌辰轩冷不丁提醒道。
帕加尼七拐八拐地离开居民区,一路上街边的老人们望着这辆跑车纷纷露出敬畏的神情,果然现在的年轻人品味着实拉风,连开的汽车都那么与众不同。唯一的缺点是动静太大,硬生生开出了一种重型拖拉机的气势。
“对了,凌兄他不是向来都独自执行任务么,为什么你会跟他在一块儿。”洛凡突然问道,对于程兮诺的出现他本就觉得很意外。
“那个……我那是在外休假,分校特批的。”程兮诺一愣,底气不足地回答道。
洛凡听罢笑笑,“休假都能休到一块么,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喂喂,你问题很多欸,专心开车啊!”程兮诺不满地皱眉。
“是是是。”洛凡咧着嘴坏笑。他并没有兴趣琢磨某个女生的小心思,相比之下他反而更愿意对大多数女性敞开怀抱。所谓大爱无疆,人活一世,若只纠结于太过局限的情情爱爱未免有点无趣。
“等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汇报任务记录,我们干的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阻止王将破坏城市!要知道上一次有驱魔人做同样的事还是发生在四年前。”洛凡似乎很是兴奋,仿佛他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光辉闪耀的高光时刻。
“照你这意思,分校还应该派几个战地记者全方位锁定无死角抓拍你的英姿呗。”程兮诺隔着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小妹妹,有这么损比你大一届的学长的么?又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独享这荣誉,我会把你和凌兄都写入任务汇报中的。”
“你是不知道我和凌兄彼此之间配合得有多默契,当时我们被亡灵包围,我们俩拎着长刀手起刀落,硬生生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哇咔咔,身手那叫一个矫健。”洛凡滔滔不绝地烘托渲染着他们那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顺便还夸张地摆了个刀手。
“我们简直可以组一个小队了,到时候不管什么任务都可以分分钟拿下。”最后他语气认真地说。
“那得看学长他同不同意了,不过我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程兮诺摇摇头,让凌辰轩与别的驱魔人合作?那他一定会在斩鬼之前先活劈了自己队友的。
“为什么?这年头私下组队的驱魔人还少么?”洛凡直接转移了聊天对象,“是吧凌兄?”
没有回音,他们间的对话突然间戛然而止,仿佛石沉大海,没有溅起一点涟漪。
“凌兄?”
程兮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嘘,小声点,学长他睡着了。”
洛凡从后视镜看去,凌辰轩已经不知在何时就倚靠着车门睡着了,他的头轻轻抵着车窗,眼眸低垂,眉密如帘。
仔细想想,他似乎已经有两个晚上没闭眼了。
看着一旁的程兮诺一脸紧张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会把他吵醒。洛凡忍不住露出苦笑,那个家伙做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惜命。
…………
淮江医院。
今天医院又来了个奇怪的人。
前台值班的护士目光诧异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西装革履脸色苍白,眼神深邃如海。
这年头很少有人穿着西装来看望病人,但本着自己的职业操守,前台护士微笑着柔声问道:“先生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男人也报以微笑,他笑起来脸上的阴沉顿时一扫而光,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英伦绅士般的成熟魅力。
“我是14号病房的病人家属,今天来补办她的出院手续。”
护士点点头,“原来那个家属是你啊,你等等。”她熟练地从柜台抽屉里掏出一个登记本,“病人叫夭羚是吧,我做个记录,请家属携带住院押金收据,直接到住院处出院窗口办理结算手续。”
“凭**你可以到出入院处对面中心药房领取出院药物,然后反病区取回门诊病例、出院小结以及出院证明。”
前台护士机械地叮嘱出院流程,同时手法利索地在登记本上记录着一些与病人相关的信息。男人只是微笑,静静地听着护士的提示,礼貌而疏远。
等到处理完一切后,医院已经到了快要下班的时间。响尾蛇最后才推开14号病房的门,打算处理病人所遗留下的物品。
病房的床单一尘不染,每一处边角褶皱都被很仔细地捋平,看来在这之前已经有人专门打扫过了,干净得连一点人居住过都痕迹都没留下。
响尾蛇缓缓地扫视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床头柜上的玫瑰花束上,不知道是清洁人员的疏忽还是他们故意把花留在这儿的。艳丽的瑰红在惨白的病房中显得格外得灿烂,可它明明就快枯萎了,很多天得不到水分,大都已经干枯发皱,床头柜上落满了褐色的花瓣。
落日的黄昏将整个病房照映得透亮,洁白的纱帘在床单上折射着云影天光,响尾蛇顺着床檐坐下,好像融在一片微薄的琥珀中。
他想象着这里还躺着一个女孩,皮肤素净,像是精心雕刻的白瓷人偶,眉毛鸟翼般弯起,浓密纤长。
…………
前台护士最后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时,他正捧着一束玫瑰,西装冷冽面容凝重,与初见时简直判若两人。
他的眼底藏着一丝阴郁,像是在为谁举办着一场葬礼。
一出医院大门,迎面吹拂而来的晚风就将玫瑰花束吹散了大半,那些枯萎的花瓣纷纷扬扬地散落在风中。
世上再无人会铭记那个女孩的真名,还有那个男孩,他曾放弃过自己的灵魂,在漆黑的极夜中与魔鬼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