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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玄宁和暖锦进到暖阁里时,见到的是皇帝坐在床榻边同着皇后娘娘正在有说有笑,皇后脸色红润,丝毫见不到任何病重的样子,他们有些迷惑,就像是同着每一个平常的午后般,总让人觉得,还有往后的日日夜夜。
楼玄宁不明所以,可以察觉出这份安静祥和下的诡异,他侧头,见容太傅正站在屏风后瞧着室内的一举一动,他询问的看着他,容太傅眼圈微微发红,这是他第一次得见他如此陷入红尘中的表情,最后他只是看着自己摇了摇头,虚抬手,示意他和暖锦快些进去。
楼玄宁的心沉到了谷底,即便如此,他还是收拾了神情,拉着暖锦走了进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
皇上和皇后注意到楼玄宁和暖锦来了,急忙摆手道:“快来母后这。”
暖锦想大哭出声,一种从来没有的恐惧感几乎要将自己湮灭,她这样瞧着皇后,觉得自己就要活不成了。
“母后。”暖锦含着豆大的泪珠,拼命的不敢掉下来。
皇后有些心疼,在怀里摸了摸,却没寻得到一块帕子,最后作罢,干脆用手指去擦拭暖锦的泪珠:“这么大的姑娘了,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
“儿臣知道了。”暖锦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看得皇后娘娘一乐“日后你嫁了靳小王爷,要与他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知道吗?他是好人,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暖锦拼命的点头,?狠狠地咬着下唇,生怕呜咽声溢了出来。
“玄宁......”皇后叹了口气“那日母后同你说的话,你要好好的想一想。”
“儿臣知道了。”楼玄宁眼里含着泪,却依旧面带着笑意,她的儿子不过十五岁,就已经这般的出众了,他果然是天生的帝王,只是可怜了原本的那一份孩童心性,被消磨的半点不剩了“还有......有些事和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要明白。”
楼玄宁知道皇后再说燕合欢的事,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忤逆皇后娘娘的意愿,点头道:“母后,放心吧,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后笑了,神色逐渐的开始倦怠起来,眼皮有些沉重,周身的力气也在一点点的流逝。
皇帝注意到皇后的变化,急忙唤了句:“容渊。”
容太傅闻言,急忙从屏风后走过来,低头瞧了瞧皇后的样子,又搭脉静静地听了听,复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了盖子,里面装着一枚深色的药丸,他为皇后服了进去,又接过桂花蜜,让皇后娘娘饮了下去,以此冲淡口中的苦涩。
“这颗药,可以减去皇后娘娘的些许疼痛。”容渊眉心紧锁,不希望皇后走的如此痛苦。
容太傅做完这一切,刚想退下去,手腕却一紧:“别走!”
皇后虚弱不堪的声音响起,让他浑身一震。
“你们都不要走。”兴许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总想让自己在意的人都留在身边。
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一直跪在地上,直到岑润在皇上身边说了句“皇上,靳小王爷来了”才算打断了这种压抑的静谧。
“让他进来吧。”
“是。”
靳相容安静的走了进来,暖阁里一片凄惨,皇帝眉头紧锁,太子跪在榻子边上神情哀默,而暖锦则依偎在皇后娘娘身边,头枕着她的手,一双眼睛早已哭的红肿不堪。
他心里跟着难过起来,虽然没见过皇后娘娘几次,但是坊间到现在依旧流传着当年她与皇帝情深义重羁绊的往事。
“微臣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帝应了一声,靳相容闻声起身来到了床榻边,皇后娘娘已经有些半昏半醒,瞧那样子甚是虚弱,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美的,暖锦便是承了她的美貌,才会出落的这般倾国倾城。
“是小王爷来了?”皇后微微睁开眼睛,只是有些模糊的影子。
靳相容闻言急忙回道:“是皇后娘娘,微臣来了。”
“嗯。”皇后娘娘费力的抬起手,靳相容见此急忙也将手递了过去。
“皇后娘娘,微臣在。”
“相容啊,本宫将自个儿的掌上明珠交给你啦。”
“皇后娘娘......微臣向您发誓,定会用性命去爱护公主、陪着公主。”
“母后......”暖锦再也控制不住那份子悲从中来的心痛,强压抑着低泣。
皇后越发的困倦,眼前也逐渐被昏暗所代替,不远处似乎站着云聆风,是她的胞弟,想是来接她的吧。
不是没有遗憾和不舍,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的呼吸有些粗重,周身泛着凉气,隐约可以听见太子和暖锦的痛哭之声,皇帝呢?
对了,皇帝是不能为自己哭的,在位天子者,一哭先皇过世、二哭天降大难、三哭国破家亡,所以即便再怎样的难过,他也只得忍耐着,这便是为君者的痛苦,他的泪水也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外面有更声敲响,皇后最后费力的睁了睁眼睛,她听见身旁有容渊的声音。
“歌儿,外面雪停了,新的一年到了......”
皇后弯了唇角:“真好,除夕已过,总是新的开始......了......”
“娘娘?”
“皇后娘娘?”
“皇上,皇后娘娘崩了!”
那一夜是自皇上登基以来最痛彻心扉的一晚,他孤坐在榻边一动不动,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就连坤锦宫院子里的嫔妃们都在那里跪地恸哭,整座皇宫里一瞬间就被哭泣声沾满了,哀伤的情绪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雪停了,终究一切都会过去的,这四方红墙里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王朝更替尚且无常,更何况是这里的人呢。
皇帝淡淡的笑了,握着皇后的手覆在眼睛上,他是帝王,不能为皇后的逝去而流泪,可闭上眼睛,他不过是一个痛失爱妻的男人罢了,皇帝双肩微微抖动,虽是这般无声的哽咽,却足以叫人肝肠寸断。
他有些自嘲,这算哪门子的男人,连自己的妻子死了,都不可以痛快的哭出声音,帝王的身份是既是荣耀也是枷锁,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从今往后,这偌大的皇宫里,便再也没了皇后的身影,和春日里那一碗清香四溢的桃花羹,而无论曾经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最后留在史书上的不过是寥寥几笔,却是半分都无法描绘曾经那个有血有肉的俏丽女子。
皇后崩,乃国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