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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殿帅府灯火通明,巡逻的兵较之以往再添一倍。
这是座格局四平八稳的府邸,比状元府可大出许多倍,??府里没有弯弯绕绕的曲径通幽,??也没有草木繁茂的花园,甚至就连花盆都没摆,各处都透股干练肃简的味道,??像把军营安在家里般,硬梆梆的没有一点儿温馨。
明舒猜,??这大概是因为府中没有女主人的关系,她进来半天连年轻的丫鬟也没见,只有些上了年纪的嬷嬷,被叫来服侍曾氏。
进了殿帅府,曾氏只觉得周围人自己的目光多带好奇探究,??她便局促起来。大夫经给她过伤,敷好『药』绑上绷带,??伤虽不重,但偏偏让她无行走,??她只能实实坐在堂上。较于她,??明舒可就坦然得多,从大夫里讨来『药』膏自己抹好脖子上的勒伤,??待母亲完脚伤才问魏卓:“魏叔,??可有我阿兄消息?”
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魏卓同时也命人去找陆徜。
“暂时还没找到他,不过说经进城了。”魏卓道,又见她曾氏担,劝慰道,??“你们不必如此担,陆徜他武艺不错,人也聪明,若遇险情即便无擒敌,要脱身却也不难。我经派人守在你家里,只要他一回来,就请他过来。”
“有劳魏叔了。”明舒道谢。
“今日曾娘你皆惊魂一场,现下危机未去,你们回去恐还是危险。我让人扫厢房,你你母亲不妨在我府中留宿一晚。”魏卓又道。
留宿啊……
明舒望向曾氏,曾氏忙摇头,于是明舒道:“多谢魏叔,今夜就叨扰了。”
“……”曾氏默。
魏卓也瞧见这对母女间的眉眼官司,硬朗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刚要开口,便见外头下属来报:“开封府陆少尹来了……”
因为一早就交代过,下属经人带到堂外的空庭上,明舒隔大敞的槅扇门到宋清沼架陆徜站在外面,哪还顾得上他,没等魏卓发话,人跑出门去。
陆徜右臂搭在宋清沼肩上,侧垂头,神志经有些『迷』离,跑出门的人,狭长的半闭的眼睁开。明舒瞧他这副模样,又见他胸口被血染血,内早就掀起狂风巨浪,比自己被人勒住脖子还要难受,两步冲到他身前,脑中尽空,仍是唤他:“阿兄——”
“途中遇伏,他中了箭,为了找你不肯就医,一路策马找到这里。”宋清沼架陆徜道。
即便二人是对,他也不得不佩服陆徜。
“中箭?”明舒这时方发现陆徜左肩上的伤口,折断的箭杆只『露』两寸在外,箭头没肉而入。
陆徜明舒,忽然挣开宋清沼,伸抚上她后颈,她往怀中一揽,只道:“你没事,就好……”
一个“好”字到了最后,气息渐弱,他闭上眼。明舒还未回神,便觉他身体一沉,人往下落,她忙伸环抱住他的腰,后面的宋清沼见势亦上前再度架起他。
魏卓扶曾氏晚了几步出来,曾氏儿子伤重晕倒,情急之下推开魏卓,可没两步腿便一崴,人再度被魏卓扶住。
“扶进内堂,我府中有大夫。”魏卓即道,又安慰曾氏,“我府上大夫是军医,对外伤最是拿,你别担,我不会让陆徜有事的。”
曾氏『乱』成一团,只能红眼倚魏卓,宋清沼明舒合力,陆徜抬进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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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浓,九层烛台点了三盏,不大的房间照得透亮,又有侍从持宫灯站床侧,替察伤口的大夫光。陆徜经被扶到床上,背靠迎枕昏沉沉坐,明舒跪在了床内侧,在外侧的宋清沼一起扶住他。
曾氏不在屋里,由魏卓在外面陪。这等血腥场面,不宜让女子瞧见,但明舒固执不肯离去,索『性』留下协助大夫。
剪子“咔嚓”数声,陆徜上衣尽除,『露』出肩头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伤口鲜血淋漓,皮肉翻滚,明舒咬紧牙关,眉头紧拧,满目急怒,却不得不全盘压抑在。
“我要取箭头,你们按紧他。”大夫做好准备,取出尖嘴铜镊。
除了明舒宋清沼外,另还有两名魏卓的属下进来一起帮忙按陆徜。四人合力之下,大夫方出取箭头。
只闻一声“嗤”响,箭头从肉中拔/出,鲜血即刻倾涌。陆徜闷哼一声,浑身颤抖,一成拳,另一猛地攥住明舒的。
无知觉下的痛握,力道极大,明舒只觉得掌指骨都要被他握断。
这得多痛才能让陆徜如此能扛会忍的人都不禁浑身颤抖?
明舒的疼,更疼,眼眶渐渐就红了,可她仍没说话,也没动,用尽全力协助大夫,直到伤口完全处理妥,陆徜亦被扶躺下,她方抹抹眼,从床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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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一片狼藉,『药』童收拾满地染血的残布,大夫在旁边斟酌『药』方。曾氏这才和魏卓进来陆徜。所幸这一箭未曾『射』中要害,箭上也没毒,陆徜『性』命无虞,眼下正沉沉昏睡。
知道陆徜没有危险后,曾氏才放下那颗悬在半空的。魏卓便劝她休息,惊魂半日,曾氏精力早不济,曾氏却不愿意,执意要留下照顾陆徜。
“阿娘,你有伤在身,身子又弱,万一若因此病倒,阿兄醒来如何安?魏叔的,你先去休息吧。阿兄这里有我,我会守的。”明舒温声劝道。
在魏卓明舒的夹攻下,曾氏总算妥协,被劝去休息。
“明舒,你别太担,陆徜不会有事的。”宋清沼这才上前劝慰明舒。见她眼眸微红,他的也隐约被扯疼,可她又不似曾氏那般柔弱,镇自持叫他满腔柔情无从诉出。
明舒点头道:“今日多谢你了。幸亏有你,否则他……”
话没说完,她咽下惊动魄的半句。宋清沼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正待再劝几句,外头有人来请:“宋编修,殿帅有请。”
“你快去吧,别担我。”明舒知道这是魏卓要找宋清沼问遇袭之事,忙道。
宋清沼又她两眼,轻叹一声告辞离去。
屋内便只剩她陆徜二人。
七层烛台经吹熄,只剩桌案上两盏羊皮灯,黯淡光线照出陆徜双眸紧闭的脸。明舒搬了凳子坐在床侧,一边拧泡在温水中的帕子一边他。
按她的个『性』,应该恨不得能跟在魏卓身边,宋清沼细说事情经过,然后再查清歹人身份,但现在,也不知为何,她什么都不愿去想,就想守在陆徜身边。
宋清沼说,他折箭策马,从遇伏之地奔驰到家,又再从家里找到殿帅府来,满都念她。
若是从前,她大抵又要感慨一番兄妹情深,但现在……
她倾身轻拭他脸颊脖颈,又小翼翼散去他头上发髻,让他躺得更舒坦些。
此前数番都是陆徜照顾她的伤病,这回便换她守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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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知何时亮的,陆徜的眼睁开一道缝,便发现昏黄烛『色』被天光取代。这一夜,他并非全无感觉,取箭时撕之痛犹在眼前,他似乎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道:“阿兄莫怕,我在……我在……”
那是明舒的声音。
想到明舒,昨日之事浮上头,他立刻就想再确认她和曾氏的安危,只是一转头,就见明舒枕趴在自己枕边瞌睡,她的另一只,正被他握在掌中。
软软的,纤细的,带暖意,温存如她这个人。
天光轻蒙她面容,纤长的睫,秀挺的鼻尖,莹泽的唇,都近到他触可及之处。
陆徜不想吵醒她,一动不动躺侧头静静她,怎知明舒却忽然惊醒,嘴里梦呓“喂『药』,要喂『药』了”,『揉』眼坐起——大夫交代过,隔几个时辰就要喂『药』,她牢牢记。
照顾人这件事,明舒真没做过,难免有些忙脚『乱』,不像陆徜应付自如,她只能强精神不睡,哪怕是假寐也会很快惊醒,就像现在。
“喂『药』……”明舒拍拍脑袋,她傻了,『药』才刚喂过没多久。
“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来的?”不期然间,一个声音响起。
明舒朦胧睡眼陡然大睁,睡意尽空。
“阿兄,你醒了?”她低头望去,正陆徜目光撞。
陆徜经留意到她颈间那圈勒伤的淤青,他撑床欲起。明舒见势忙上前扶他慢慢坐起,夏日薄被随他的坐起而滑至腰间,陆徜只顾盯她的伤,并没察觉不妥,明舒却在他坐后傻了眼。
昨夜疗伤剪去他衣物后,并没给他再套新衣,故他眼下未上衣,只左肩上缠白『色』绷带,肩臂线条扎实身线尽『露』,加上发髻散,柔软长发自然垂覆,拢他伤后的苍白俊颜,无端叫人觉得妩媚。
“问你话呢?”陆徜还在计较她的伤,见她呆若木鸡,不禁追问道。
明舒闭上眼,捂住口鼻,别开脸。
陆徜见她满脸通红,举动奇怪,忽觉身上发凉,垂头一,也是俊脸染血,飞快攥起薄被挡在胸前,语气起了波澜:“我的衣裳呢?”
“剪……碎了……”明舒不敢转头,但满脑袋还飘刚刚那一眼所见。
真是罪过。
剪碎了?!
陆徜了气,道:“去替我寻身衣裳来。”
明舒猛点头冲到屋外,叫来魏府下人要衣裳。衣裳倒是很快送到,一套里衣,一身外袍,是魏卓没有穿过的新衣,他们两身量,不过魏卓比陆徜壮实些,这衣裳给陆徜有些显大,但也比没有好。
陆徜便挣扎穿衣,奈何只剩一边能用,穿得有些艰难。明舒那边窸窸窣窣了一会,料想他穿衣不便,索『性』走回床畔。陆徜果然才穿好半边,正左支右绌地算把右臂套进袖中……
“行了,你别『乱』动,回头把伤口绷裂,又要麻烦。”明舒坐到床畔,目不斜视地盯他的脸,却顺利右边袖笼展到他右前。
二人面对面坐,气息交错,彼此全都红了脸。明舒为他穿好里衣,又双穿到他后颈处,他长发一寸寸自衣襟里拨出。陆徜垂头她,在长发落下时,他梦呓般唤了声:“明舒。”
明舒抬头。
过近的距离让她的鼻尖擦过他的鼻头,陆徜眸中『迷』离瞬间化作汹涌海涛。
明舒呼吸一窒,下意识想逃,动作过大一时不慎却牵动到他伤处,只他闷哼一声垂下头去。她吓了一跳,忙道:“阿兄?伤……伤到你了?我瞧瞧,你让我瞧瞧……”
陆徜捂伤处垂头不抬,明舒越发担,矮身低头他脸『色』。
不还好,一就到他唇角微勾。
明舒直起身来,气坏:“陆徜,你够了!”
陆徜跟抬头:“你叫我什么?”
“陆徜!不可以吗?”明舒『插』腰,“陆徜陆徜陆徜!”
还指望她再喊“阿兄”吗?呸,什么慈爱严厉的兄长,他才不是!
“诶!”陆徜干脆利落地应了。
于他而言,这声“陆徜”,堪比天籁。
“……”明舒气结。
“别动,我就你的伤。”陆徜却伸出,指腹轻抚过她颈间伤痕,神『色』再变。
凌厉得像要吃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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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卓今日也起得早,下属经前来通传,昨日伏击曾氏明舒的四个歹人,在禁卫军的围堵之下,有两人被抓到,另外两人,一人搏杀过程中伤亡,一人逃离。
被抓的这二人被带殿帅府的刑审堂去,他也正要赶过去,怎料走到半道上,忽闻下人来报——
“殿帅,尚书令陆大人,在外求见。”
魏卓脚步一顿。
这消息传得倒快,一大早陆文瀚就赶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