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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福儿在读《论语》,她记性好,读个两遍就能把句子记住了,但要说里面什么意思,她不是很能理解。
宫女学堂教得不深,也就是让她们识几个字,不至于睁眼瞎。
但现在,她得打起精神来读。
安音笑道:“孙姑娘,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您不考状元,不用这么累,真学不出来也没关系的。”
孙福儿笑道:“读书不是为了做个女学问家,而是让自己的心更像镜子似的。很多道理,古代人在书里都写得很清楚了。”
现在她肯定是比不上世家大族的千金们。但岁月漫漫,孙福儿有时间可以慢慢学。一点一点学,总有学得好的时候。”
世家大族的姑娘们精通六艺。其余的,她也学呗。人家会的,她去学会。人家不会的,她也去学。
安音道:“孙姑娘,您真好学。”
孙福儿笑笑。
她早就想学了,只是当时没那个条件。
孙福儿道:“这有琴么?”
她有几年都没碰过琴了,技艺生疏了许多。
不多时,芳草就抱着一张焦尾琴进来。
孙福儿上手试了一下。虽然这琴不是什么上等的,但音色很不错。
她轻轻地弹了一首《平沙落雁》。
起初有些磕绊,手指活动开后,曲子就顺畅多了。
一曲终了,孙福儿又静下心来,再弹了一遍。
她抬头,就看见陆大奶奶含笑站在门边。
“曲为心声。孙姑娘心里有辽阔长天,展翅大雁。”
“指法很不错。想是也学了很久,孙姑娘在乐府待过吧。乐府里头,音律大师多不胜数。”
“依稀记得琴上有毛岩、诸城。琵琶有金筑、崔永安等等。”
“他们平日在乐府里当差,沐休的时候,会去世家大族串个场子,顺带指点一下技法。”
“孙姑娘的指法像是诸城那一脉的。只是看你琴艺不错,怎么当时没留在乐府呢?”
孙福儿微笑着听她说。
陆大奶奶说得一句都不错。
乐府是有男子的。所以乐府一帮子人不能进后宫。
他们在宫里住的地方跟太医院是围绕着皇宫的中间那条线,左右对称的。
相比较而言,乐府的差事不繁重,而且还可以去外面挣一点。
运气好的,还可以求主子的恩典,不用等到二十五岁,就能嫁给乐府里的伶人。虽然不能脱籍,但这结局可比大多数留在宫里的宫女孤独终老要好很多。
所以,一直以来,那里都是抢破头的地方。
在那当差的小宫女到十岁的时候,会有一次筛选。
选中的,就留在乐府里。选不中的,就会重新分配差事。
自然的,孙福儿就是没被选中的那一波。
她后来就给分配去擦拭欢喜铜人了。
孙福儿道:“能留在乐府的,技艺都出众。”
陆大奶奶笑道:“孙姑娘,就凭你这首曲子,你应该不会落选。”
大师有那么一两个就勾勒,乐府不需要人人都出类拔萃。大多数人能有个中等偏上的水准就可以去演了。
除非——眼前的孙姑娘并不想一直在乐府里。
孙福儿笑道:“后来没丢罢了。”
陆大奶奶道:“乐府不好么?你只要一只脚踏入后宫,你是罪臣之女的事,瞒不住的。”
孙福儿笑道:“干嘛要隐瞒?”
她不当回事,堂堂正正地杵在那,听人家明着说。
这有什么?
那些拿这个事说三道四的人,就是希望看到她很有反应的,如果她听了没什么反应,人家闹了个没趣,下次就不拿这个说事了。
陆大奶奶反问:“你不担忧你的名声么?”
孙福儿笑道:“我确实是孙家的女儿。”
再说了,名声这种东西,虚的。
如果她爬得足够高,就算她有一点纰漏,人家也不会说不好的,而对她是极尽溢美之词。
相反,如果孙福儿一直在低处,哪怕她善良到极点,人家也不会讲她好,反而觉得她人善可以被欺负。
到底欺负弱小的,也不会反抗,那人家就不欺负白不欺负。
极尽谄媚对上,而疾言厉色对下,这就是大多数人。
想想,就是这么恶心。
陆大奶奶道:“你真的想得开。换我是你,我会很生气的。”
“没必要生气。”
孙福儿回答。
陆大奶奶笑道:“孙姑娘,心胸确实豁达。”
孙福儿笑道:“陆大奶奶,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陆大奶奶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就是来瞧瞧孙姑娘。”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递了过去。
“这是我之前学习《论语》的时候,整理的笔记。如果再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吧。我肯定知无不言。”
这真是瞌睡送枕头了。
不得不说陆大奶奶送的正合了孙福儿的心意。
她确实是需要的。
孙福儿不推辞,只是看看,抿嘴一笑。
书本虽然是旧的,但字迹却是新的。
一看就是最近写出来的。
不管怎样,这是陆大奶奶的好心。
孙福儿道:“多谢陆大奶奶。”
陆大奶奶笑了笑,道:“孙家表姑娘,你应该喊我大嫂的。”
“不管你愿不愿意,在世人眼里,你是和我们家沾亲带故的,由秦国公府举荐进宫的。
“一条藤上的蚂蚱。”
“你有心想多学一些,我这个做大嫂的,怎么会不提供一把助力呢?”
孙福儿笑道:“知道的。”
陆大奶奶笑道:“秦国公府根基太浅,这是坏事,也是好事。不是么?”
孙福儿只是笑。
陆大奶奶笑道:“咱们秦国公府做得了纯臣。”
他们倒是想和世家大族扯上关系,但那些世家大叔自个抱团,又不认他们。
即便是秦国公府千方百计娶了陆大奶奶,但陆大奶奶自打出嫁后,
她的母家就没有再过问她的事,仿佛她这个女儿从来就不存在一般。
陆大奶奶是出嫁女,按时送了三节礼过去,她的母家也是中规中矩地回礼的。但除此之外的走动就没有了,一点助力都没给。
陆大奶奶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但真遇到还是会寒心的。
说穿了,都是利罢了。
她的婚事不能给家族带来更多的助力,自然沦为弃子。
况且,她的母家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不给秦国公府一点好处,也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世人。
就算想办法娶到了他们家的女儿,但只要是他们被迫把女儿嫁出去的,这户人家就是占不到一点便宜的。
这样一来,就免得再有更多的人家有样学样了。
到底只有百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行走在外,处处都有风险。
防也是防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