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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99年地点: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童贺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在哪里,是在医院吗,周围有些什么人。可是眼皮子好像被胶水黏住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她试图想动一下身体,软得如同一块海绵,这是怎么了。
“小贺……你醒了吗”是妈妈的声音“老童,你快去叫医生来看看,女儿的手指好像在动……”
“医生……”
童贺听到聒噪的说话声,还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没多久,有人用冰冷的手指强行拨开她的眼睛,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应该是医生,凑到耳边轻声问道“小姑娘,能听见我说话吗?”
“嗯”童贺努力去回应对方。
“其实她没什么器官性的病灶,主要是心理方面,受了太大刺激,应该是快醒了。”
刺激?童贺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想起了李子烨举着沾有血迹的刀,想起像死鱼一般躺在地上的海哥,想起了……
“李子烨……”童贺感觉体内的热血开始沸腾,时刻要喷发出来“不要……”
“小贺,小贺……”
眼睛终于睁开了,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妈妈,还有站在她身后神色凝重的爸爸。
“妈……爸……”喉咙处开始哽咽,这段日子他们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熬白了头,备受痛苦,当初他们的预兆和警告到今天都变成了事实。
“你去替女儿买点吃的。”妈妈对爸爸使了个眼色,直到看着他走出病房才转过身坐在童贺身边。
“我是被谁送来的?”
“据说是他们隔壁的邻居,二辆救护车都送到这家医院。我们赶到的时候你在急救室躺着,是那个姓吴的男孩子和他女朋友打电话给我,我都快被你吓晕死过去……”
“那人死了吗?”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妈妈重重叹了口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以前她遇到任何麻烦从不哭,可自从童贺和李子烨在一起被她发现后,妈妈为此哭过好几次。
“还好,刀子插得不深,也就是伤到了肋骨那个部位,我瞒着你爸偷偷跑到外科病房去打听过,对方脱离了危险期已经出了监护室。不过……那小子当场就被110带走了,他是故意伤害罪,肯定会坐牢的。”
“那他会判几年?”这次换做童贺哭着问道,坐牢,李子烨要坐牢,他是为了替自己打抱不平才这么做的。
“那人伤得不重,应该不会判得太重。小贺,你醒醒吧,你们俩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光凭爱就可以永远生活下去的。妈求求你了,事到如今,你就算是等他出狱,还能复合吗,还能回到江边码头去吗?”
“我不要他坐牢……妈,你求求爸爸能不能托关系,别让他坐牢,他是为了我才去伤人的……”童贺的哭喊声几乎贯穿了整个病房,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女孩,妈妈害怕得不知所措,摇晃着女儿的肩膀“别吓我,孩子,别吓我……”
“童贺……怎么了”病房门口出现两个人,童贺看到至亲无比的娟姐和吴哥,立刻向他们伸出手,他们此刻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妈妈同样痛不欲生地看着他们,同样忍不住拉起娟姐的手,近乎哀求“劝劝她,再下去她就毁了!”
“阿姨,你先出去吧。我们来和她谈。”看来吴哥和娟姐是有备而来,相当镇定地把妈妈劝出病房。
“你们去看过子烨了吗?他被关在哪儿?他会不会判刑……”
“事情还不算太坏,海哥那边伤得不重,子烨的爸爸去看过他,也当面赔罪过了。如果他不起诉,法院判得不会太重,估计二年不到。子烨现在被关押在南市区拘留所里,过几天就会开庭审判,我们俩会去听审的。”
吴哥心疼地拍拍童贺的后背“小贺,你已经22岁了,不是个四年前那个小女孩了,你和子烨注定长久不下去,分手吧。即便是你执意要等他,他也不会答应的。事情演变成这样,已经无法恢复到以前了。”
“我等他出来,很快的对不对?他出狱后我们去外面租房,不去他家……”
“童贺!”娟姐一声凌然地制止,她从未对童贺用过这么重的语气说过话“你看看你妈都操心成什么样了,她和你一样再下去也要奔溃了。你离家出走和李子烨同居已经把她剐得体无完肤,现在还要来刺她一刀。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只顾着自己情啊爱啊,你想想你的爸妈,你想想你当服装设计师的梦想。当初那个背着画夹,梳着马尾辫,站在阳光下楚楚动人的童贺哪儿去了。”
吴哥是男人,做不到娟姐那么决绝,他口气相对缓和些“我认识李子烨少说也有七八年了,他的性格脾气我很清楚。小贺,我们劝你放弃不仅仅是我们个人的观点,其实也代表子烨的想法。”
“什么意思?”童贺不解地看着吴哥。
“难道你看不出,你选择和他同居之后,他也在背负着沉重的包袱,顶着巨大的压力。你们之间的差距,门第之间的悬殊让他觉得很累,他在得到爱情的同时还在做出你无法想象的努力。棚户区生活的滋味你也尝过了,海哥的事情虽然只是个意外,但假设你等他出来,即使离开了江边码头,那么他所能负担的房租也只有是同样等次的地区。我断言那时你们的日子会比现在还苦。那种环境不就是这样的吗,三教九流都有,如果你再遇到海哥这种流氓,那么昨天的惨剧说不定还会发生。李子烨一边要赚钱养你,一边还要时时刻刻保护你,你不觉得这样对他也是一种负担吗?”
“负担?”童贺的确没想到过自己何时成了他的负担,自己的爱,自己的牺牲到最后还是成了他的负担。“吴哥,这是他的意思吗还是你们只是为了劝我分手找的托词。”
“都有,他早就和我说起过内心的苦闷,他是很爱你,爱得太深,但也爱得太压抑。”
“好,我明白了。”娟姐和吴哥的话起到了作用,童贺逐渐冷静,身体往下缩,平躺着,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你们回去吧,我累了,想睡会儿。”
“你好好休养,等判决下来了我们会告诉你的。”
娟姐和吴哥走了之后,童贺又闭上眼睛,除了睡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睡着了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面对。
梦一个接着一个,好长好长,童贺梦见四年前的自己,梦见第一次见到李子烨的情形。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愿用自己的寿命来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