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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
胤奚仅慌茫了一瞬, 便慢慢放松僵硬的肩胛,在女郎审疑的眼神中,他轻睇水眸, 矜持地递出手背。
“女郎看这颗朱砂痣好不好看我在保养它。”
没有人比他更会顺水推舟了。
谢澜安定在他脸上的目光轻轻一晃。
她自己猜中是一回事,但听胤奚操着那把甜美清腻的嗓音,如此一口承认,一点惊悸还是蹭着她的心尖掠了过去。
听说过有人保养脸,有人保养手,唯独闻所未闻, 有人会精心保养一颗痣的。
他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不劳她深想,胤奚看了女郎一眼,挪垫坐近, 含着笑理所当然道“这是女郎的痣啊。”
棋子在手心升了温,谢澜安心头一跳,冷声警告“胤衰奴。”
“嗯,衰奴在。”胤奚妙丽的眸光融进暖黄的灯影里, 蕴秀的姿态轻易将警告回应成了呼唤。
他并膝跽坐在谢澜安的面前,索性将两只手都伸在女郎眼皮下的小棋几上。
并着腿, 伸着肘, 倾着身,这姿势就像佛寺壁画上犯了律的人在引颈伏法, 只待一副木枷, 锁住他脖颈。
以至于他露在袖口之外的, 那对纤白腕子上的青紫伤痕, 都多出一种凌虐又乖软的意味。
谢澜安口干舌躁,指根的薄玉戒指碰在瓷盏上,发出颤鸣的一声响。
方知杯中茶水已干。
“女郎为什么不看看它”胤奚虔诚地看着她, “我之前见女郎喜欢这颗小痣,所以日日保养,想要它漂亮一点,这样女郎看到时,心情便会好一点。”
他说“没有事先与女郎交代,是衰奴的错,只是我以为赏花的人是不必知道种花浇水的过程我是不是惹女郎生气了”
谢澜安无力地捏了下扇柄。
她知道他敏锐细腻,却没想到他会敏感到这种程度。
他知道自己喜欢听他的声音,便千方百计读书给她听;他也看出她每逢雨天心情不好,便会及时地撑上一把伞;如今,他连一颗痣的玄机也看透了,并在不知多少个夜里偷偷滋养。
谢澜安简直要怀疑重生的不是她,而是胤奚。
她已将前尘事抛开不念,但这个人只用小小的一粒朱砂,就把她的百年执念拉了回来。
她在百年之间,想再看一眼仙人掌中痣而求不得。
今日他捧手送到她眼前,问,为何不再多看一眼
胤奚见谢澜安许久不语,神情又带几分让人看不透的疏沉,眼神静了静,蹙起眉“这颗痣果然让女郎生气了,不如女郎狠狠惩罚它,消消气,好不好。”
他说着,将虚蜷的右手一点一点向前蹭,大有谢澜安不开口,他便一路将这罪魁祸首塞到她的手里,任她把玩的意思。
“啪”地一声。
胤奚那只腕子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扣住。
肌肤相触,是柔云化腻雪,分不清何者更白。
胤奚被捏住了跳如鹿撞的脉搏,之前设想的发展一刹都改了辙,他颤颤抬起眼。
谢澜安神情中那种短暂的、难以招架的无奈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不在焉的掌控感,她似笑非笑“让你几个子,便觉得可以吃掉我的棋了,是么”
寻常人遇到捉摸不定的事,下意识会退一步,以此保护自己可谢含灵怎么会退她自己教的人,再像只狐狸,终归还没成精呢。
胤奚愣了下,仓皇摇头,冰凉的玉扇随即挑起他的下颔尖。
谢澜安慢条斯理瞥着他那张小嘴“不是挺能说吗,接着说。”
胤奚被迫微微仰头,红润地嘴唇徒劳地噏动,“女郎,我没嗯”
他声音猝然低溢,因为谢澜安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光明正大地摸上了那颗痣,漫不经心把玩起来。
胤奚的皮肤本就纤薄敏感,加上这一天他在校场,筋骨摔打得酣畅淋漓,痛快并存,他全身气血都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只是在谢澜安面前,他才收敛起一切不得体的气息。可现在太痒了。
那种若即若离的触碰,像羽毛的绒端,划开他的皮钻进他的髓,勾起胤奚浑身的酸痛,唯独虎口方寸间,痒得他束手无策。
“女郎别”
他左手勾着掌心忍不住要动,谢澜安撩扇打上去,眼珠剔透冰冷“不是让我罚吗躲”
“我、我不躲女郎消气”胤奚于是卸了劲儿,只剩小拇指节轻轻勾着桌沿,可怜地望着她。
谢澜安心中哼笑,还这么能说会道,“再说一次,这颗痣是谁的”
“女郎的。”胤奚睫毛下的脸泛出红扑扑的色泽,咬死不改口,“是衰奴为女郎寄养在我手上的,女郎要看,要玩,随时随地”
谢澜安狠狠往他手上揉了一下子。
胤奚打了个哆嗦,颤到骨子里。
耳听一阵珠玉零落的碎响,谢澜安抬手拂乱了棋局。她敛袖起身,没了笑色,垂眸注视胤奚
“复盘出来,一个子都不许错。”
她要出门透口气。
胤奚便没有起身,低头去捡棋子。直到门扉发出开合的响声,他才轻轻转眸,瞧了瞧已看不见人影的门口,这才敢细细打量自己的手。
女郎将他红痣周围的那片皮肤都揉红了。
他爱惜地点了点自己的小功臣。
谢澜安一走下木廊,便长长吁出一口气。
夜风吹来,脸上不热了,指尖上却仿佛还遗留着细腻柔滑的触感。
谢澜安搓了搓指腹,尽量不去回想那比羊脂玉件还趁手的温腻手感。
“咳。”
跨院的随墙门外传来一声轻咳,谢澜安听出来,自己也清了下喉咙,这才面不改色道“阿兄,你还没休息”
谢策听她开口,这才走进妹妹的院子。
“出来看月。”谢策应了句,目光自然落在她屋里灯影曛曛的纱窗上。“从前说是香火情,如今呢,一天到晚带在身边,多高的香也烧断了吧”
谢澜安失笑,她便知道,初一哪来的月色,阿兄若无事,轻易不会来找她闲聊。
“香火情是以前的事了,如今算,师生情。”她找了个说法,“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亦吾所愿,所以我收他做了门生,阿兄不是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谢策慢悠悠地看她一眼,“只是朝令夕改,前言折变,不像你。”
谢澜安默了一瞬。
她处事向来干净利落,也只有在胤奚的事上,多了几分沾泥带水。
像方才的事,换做别人,那只不老实的爪子决计是保不住了。但她一对上胤奚那双水润黠慧的双眸,听他说几句歪理,可气可笑都有,却不觉可恨可恶。
幸而是及时打断了他,否则再让他说下去,谢澜安自己都会迷惑是啊,他只不过想让一颗小红痣更漂亮罢了,他有什么错呢
一个容貌绝美的男子身上,又有这种半遮半掩的诱惑人心的潜质,谢澜安如若当机立断,便该将他远远地打发。
可同一时间,她的心里又被这种隐隐的失控感,激出一种降伏的斗志。
她就是要证明即使将他放在身边,自己也可以尽在掌控。
“兔子扮狐狸,我难道还会输他么。”
谢策见她低声咕哝的样子有趣,没有听真,笑问“什么”
自从阿妹做了官,从立士林馆、建学堂、建校场,再到查凶案,他眼见阿澜一日比一日忙,一日比一日成熟,像这样偶尔流露出的年轻小女娘的灵俏,真真如鸿泥雪影,越发不多见了。
谢澜安没解释,谢策余光一动,饶有兴味地往她房门口一指“有三更半夜从家主房间红着脸出来的门生吗”
谢澜安随兄长所指看去,便见胤奚推门出来,溜着木梯的一侧悄蔫蔫地下阶。
他那原本垂在鬓边的两缕风情发丝,这会儿也规规矩矩地绾回去了。
看见他们,眼尾绯红未褪的胤奚有个明显凝滞的停顿,而后,他远远行了礼,便往幽篁馆的方向跑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