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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十一和五皇子进了青州城,本以为青州刚经过旱灾,虽瞧着城外的庄稼已经种下了,秋季可望有收成,但连续两年大旱毕竟伤筋动骨。谁料青州城内貌似全没受旱灾的影响,酒楼店铺照旧是开张,进出来往的人也都是衣锦着缎。韩十一不仅疑惑地指了一个刚走出酒楼的胖子说道:“看那厮红光满面,一身肥肉堪比廖吉昌了,哪里像是刚受了灾?”
五皇子面色凝重地点头,两人刚要走进酒楼,就被一个路过的乞丐给拦住了,那乞丐是个十二三岁瘦骨嶙峋的少年,手里举着一个破碗,表情十二分凄苦地求肯道:“两位贵人,赏口吃的吧!”
那少年刚凑近,就被不知刚才藏在哪里如今忽然凭空冒出来的新亭给拦住了。韩十一挑挑眉毛,对新亭笑道:“你也太紧张了点,这不过是个饿久了的孩子。”接着便对那孩子道:“我们身上也没吃的,正打算进这里面吃一顿,不如你跟了我们一起进去吧。”
那乞丐少年惊诧地望着韩十一,连忙摇头道:“小的不敢,小的蹲在这里等着两位爷出来,赏小的一口剩饭就好。”
韩十一道:“进来吧,饭不是白吃的,我们还有话问你呢。”
五皇子和韩十一衣着普通又长途跋涉风尘仆仆,还带着个蓬头乱发的乞丐,进门的时候那店小二便着意打量了几眼,凭他的眼里也搞不懂这是个什么组合,就折中了下,把三人给让到了楼下大厅靠窗的一张桌子前。新亭又尽忠职守地玩了消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韩十一决定下次见到他出现一定要问问他这样到底累不累。
三人在桌前坐下,那乞丐少年还是有些畏畏缩缩,待到饭菜上来也不敢动筷子。韩十一横了他一眼,“不吃就连剩饭也没有!”
这他才连忙抓起一个馒头大嚼起来,韩十一还怕他噎着,递过去一碗汤道:“喝点汤,噎死了我们还得被告谋杀乞丐!”
而五皇子和韩十一基本没动筷子,只是看着他吃,待到他啃掉了两个馒头,被韩十一拦住了,怕他饿太久吃太多身体受不了,说道:“行了,放下放下,该回答问题了!”
那乞丐少年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第三个馒头,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韩十一。
韩十一捋着光洁的下巴,侧着脑袋盯着那乞丐看,直到那乞丐少年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才开口问道:“这青州城像你这样的乞丐多吗?”
乞丐少年因瘦而显得眼睛格外的大,大眼珠转转像是在思索怎么回答韩十一才会满意,韩十一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说实话。”
“以前多,现在不多了。”那乞丐少年连忙答道。
“那以前的乞丐,现在都去哪了?”
“都被薛大人赶回老家种地去了,薛大人给他们发了粮食和种子。他们是受灾跑进城里来要饭的流民。”那少年这次眼珠子没怎么转,貌似直接说了实话。
“那你呢?怎么不回村种地?”
那乞丐少年挠挠头道:“我哪有地?我连自己是哪个村的都不知道,我打小就是乞丐,吃百家饭长大的。”
韩十一点点头,道:“这么说薛大人确实把朝廷的赈灾粮分给灾民了?”
乞丐少年摇头道:“您说这个小的可不懂,朝廷还管我们受灾?那粮食是薛大人把青州的储备粮给灾民分了,当时青州城里每天都饿死不少人,我也差点饿死,幸好薛大人发了粮,衙门又开始施粥,再晚一天我可能连爬起来去领粥的力气都没有了。”
五皇子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此时才徐徐问道:“这么说,薛大人是个好官了?”
乞丐少年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当然!没有他我早死了,很多人都死了!”
韩十一继续捋她那完全没胡子的下巴,反问道:“好官还被抓进大牢了呢?”
乞丐少年张张嘴没说话,眼珠子又灵活地转了一圈,最后耷拉了眼皮说道:“这些事我不懂,可薛大人是个好官,这个我懂。不瞒你们,我在牢里还见过薛大人呢,他还教会我写自己名字了。”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抬手用脏兮兮的手背抹了下眼睛。
韩十一原本没想在一个小乞丐口里问出更多的信息,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忙问道:“你在牢里见过薛大人?你怎么被关进牢里的?”
“当初薛大人被朝廷来的人给关了起来,我们这些乞丐就到衙门口去帮他喊冤,我挤在最前面,就被关进大牢了。关我那间牢房就挨着关薛大人那间。”
韩十一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薛大人什么时候死的你知道吗?”
那乞丐少年摇摇头:“牢里管不起牢饭,就把我们都打了板子放出来了,因为人多,打板子的也嫌累,随便打了我几下就让我走了。那时候薛大人还好好的,跟他一个牢房的林包子是个草头大夫,随便捏捏按按就能给人治病,薛大人怎么会就病死了呢……”
“这个林包子是什么样的人?”五皇子端起手边的茶盏,低眉问道。
“那个林包子是个倒霉蛋,路过青州时赶上一个生孩子死了的女人出殡,他非说那女的没死,要开棺材给人家治病,那家人不同意,他就去挖人家坟,结果被抓了个正着,就被关进牢里去了,还没等过堂呢,薛大人就也被抓了,新来的知府大人才不管他这样的小案子,他就一直被关着,不过他人也想得开,在牢里饿得头昏眼花,还给犯人们治病呢。”这乞丐少年显然对林包子挺同情。
“新来的知府大人比薛大人如何?”韩十一觉得这个乞丐少年虽然生活在底层,头脑却很清楚,便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了名字的瞬间,乞丐少年眼里几乎冒出光来,还没有贵人问过他的名字,他连忙说道:“小的叫阿顺,不知道姓什么,我出生就被人丢在路边,被个老乞丐捡着养大了的。新来的知府大人我哪里见过,可他家的公子我可见过好几次,全青州城没有比他更肥的了,常去伴月楼里喝酒嫖妓,最近缠上楼子里的红牌黛月了,天天晚上都去捧她的场,黛月是半月楼里最会唱曲儿的姑娘……”
最终韩十一让人把满桌的饭菜都打包了,给阿顺带了回去,又问了他平时落脚的地方,说不准还能用得上他。
少年阿顺千恩万谢地走了,韩十一听到五皇子肚子咕咕叫了几声,狡黠地笑着斜睨他。五皇子皱眉转过头去,韩十一追过去笑道:“殿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顿好的!”
接着韩十一便带着五皇子到了她所谓的“吃顿好的”的所在,却是阿顺提到的伴月楼。此时已是傍晚,来得早的嫖客已经开始喝酒,只是伴月楼出名的歌舞表演还没开始,压轴的黛月姑娘也远没到出场的时候。
韩十一昂首挺胸迈着方步,以不可一世的姿态步入了伴月楼,见那老鸨迎过来,便大方说道:“要最红的姑娘,多来几位,我们这位爷喜欢!”说着点了点面瘫脸的五皇子,后者一脸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但气势贵气逼人不怒而威。
老鸨连忙应了一声便要去安排,韩十一又在身后补了一句:“摆最上等的酒席,把你们这最拿手的菜都端上来!”大约在她心里这才是最关键的。
伴月楼与京城的红鸾阁绣春楼不同的是每天晚上大厅都有歌舞表演,楼子里有点名气的姑娘基本都会登台献艺。韩十一与五皇子坐的便是最靠近表演舞台的一席,两人面前满满一桌子酒菜,两人身边各围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斟酒布菜。韩十一不用人布菜,自己就吃的很欢乐,还时不时提点问题让姑娘们回答,让她们有点活干,免得总往她身上摩挲。
五皇子则一直冷着脸,浑身都散发着“不准靠近”的讯号,偏其中一个姑娘自恃姿色更好,便斟了酒含情脉脉地端到了他面前, 柔婉地道:“公子不肯喝酒,妈妈会怪我们服侍的不好呢。”
五皇子盯着那酒杯,低眉不言语,只任那姑娘一直端着。韩十一看不过去,推了五皇子一把,笑道:“五爷,到了这里就放轻松点,我们往后都是要娶老婆的,哪能见着女人就害羞呢?”
五皇子转头冷眼瞪了韩十一,抿抿唇低声说道:“我喜欢的是能与我并肩而立的人,聪慧、机智、善良……”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便渐渐暖了起来,竟带出了几分温柔缱绻,仿佛眼前就是他中意的那人一般。
韩十一手里的酒杯一抖,溢出了几滴酒来。就见她浓密地眼睫忽闪了几下,蓦地抬眼问道,“男人还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