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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清平帝寝宫中的众人都惊呆了。
清平帝目眦欲裂,紧紧盯着薛晏。
旁边的江皇后也惊呆了,片刻说不出话来。
满宫上下,倒是薛晏自己最镇定。他坐在椅子上,平静地和清平帝对视着,说道:“不用看我,我也没有征求你同意的意思,我就通知你一声。”
他抬头看向江皇后,说:“我在江南知道个名医,已经派人去请了。能治成什么样,就治成什么样,治不好,就让他其他儿子顶上。”
薛晏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他避之不及的这东西,不是皇位,而是二两银子,随手就扔了似的。
说完,他没有多犹豫,便站起了身,看向清平帝道:“我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清平帝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紧盯着薛晏,一看就是被气狠了。
江皇后看到清平帝这幅反应,生怕薛晏走后再生什么事端。她连忙追上去,不管不顾地将薛晏挡住。
薛晏被拦停了下来,低头看向江皇后。
“娘娘还有事?”他问道。
江皇后忙道:“广陵王,皇上如今病得严重,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知道的。如今谁能替皇上掌管大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是要皇上定夺的。”
薛晏皱眉。
江皇后往清平帝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劝薛晏道:“你即便……真的无意皇位,如今也是要你挑起大梁的时候。至于日后如何,你同皇上好好说,可好?”
薛晏仍一副不大耐烦的表情。
他懒得和清平帝多费口舌。
他了解清平帝有多怕死,又对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有多敝帚自珍。现在他捡回一条命,却没法儿好好活着了,自然要亲眼看着自己的位置传给他放心的人,他才能安心。
薛晏知道,谁是他最放心的人。
他之前争夺权势,不过就是因为众人都想要他死,而他恰好想活。现在想让他死的这些人,已经再无生路了,他自然也懒得留下,管这些和他自己没关系的事。
那皇位人人觊觎,但这些人中,可不包括他。一则天下大事,他没什么兴趣,唯一想做的,只是帮燕王夺回燕郡罢了。二则,做了皇帝,即便他不干,群臣也会想方设法地给他充实三宫六院。
到了那时候,君怀琅还不得跑?
再说,他也不想让君怀琅坐上皇后那种女人坐的位置。
薛晏一副没得商量的神情。
江皇后有点着急,回头看了清平帝一眼,接着,便拉着薛晏,从清平帝的寝宫中出去了。
薛晏任由她拉着,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等在寝宫外的廊下站定,薛晏便开口道:“娘娘,你别劝我,没用。”
江皇后却说:“你即便不想接掌大宝,也要替自己……自己心悦的那位考虑,不是吗?”
薛晏的目光顿了顿,看向她。
江皇后这下知道,自己没说错了。
她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如今若你撒手不管,宫中几位皇子,还有谁能帮忙?允焕年幼,又非帝王之才,如今剩下的,无论是大殿下,还是二殿下,你放心吗?”
薛晏皱了皱眉。
大皇子资质平庸,为人也迂腐得很,即便在朝堂上同他有几次接触,也让薛晏烦不胜烦。二皇子薛允谡更不用说了,又坏又蠢,看了就恶心。
江皇后接着道:“即便你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你和你的心上人,还是要留在大雍的。皇上的目光永远不会从你身上移开,想活得逍遥,也需给自己的未来做些打算。”
薛晏知道,江皇后没说错。
别说他,就算是君怀琅,此后也要入朝为官,绝不会庸碌地过一辈子。
大皇子迂腐,到了那时,自然要百般阻挠找麻烦。至于薛允谡……不提也罢。
薛晏啧了一声,开始在心下咒骂起薛允泓来。
这个狗急跳墙的废物,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也罢了,临死还要断我的后路。
江皇后看着他。
“广陵王,还是回来,同陛下细细商议吧?”
薛晏咬牙,终究没有拒绝。
——
待到永宁公府恢复平静时,夜已经深了。
君令欢好久不见哥哥,此时见到君怀琅回来,便整日都粘着他。
到了夜深,君怀琅才将君令欢哄着睡着,这才轻手轻脚地从君令欢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主屋的灯还亮着,想来君夫人还没有睡。
君怀琅心里还存着一件事,便没有回房,而是往主屋中去了。
他刚进院子,便有丫鬟看见了他,忙进屋去通传。没一会儿,那丫鬟便出了屋子,将君怀琅引了进去。
君怀琅进屋时,君夫人正坐在床边的榻上。
见他进来,君夫人上前,引着他同自己坐在了一起。
“白日里忙乱,倒是还未曾好好看看你。”她拉着君怀琅的手,柔柔地笑道。“一年多未见我儿,身量高了不少,却是人瘦了些。”
君怀琅跟着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江南的饮食到底与家里不同,虽新鲜,久了还是不大吃得惯。”君怀琅笑道。
君夫人笑着戳了戳他的脑门:“倒是没想到,去趟江南,学会挑嘴了。待明日,娘就吩咐厨房里,给你做一桌子你爱吃的,给你接风。”
君怀琅笑着应下。
母子二人便聊起了闲话。片刻后,君夫人问道:“怀琅深夜来娘这里,是有事要说吧?”
她自然是了解自己的孩子。若无要紧的事,这般深夜,他定然不会前来打扰。
君怀琅顿了顿,点了点头。
“是有一件事,要告诉母亲。”他说。
君夫人点头:“你说。”
君怀琅想了想,道:“是跟广陵王殿下有关的。”
君夫人应了一声。
“娘今日本来也想问问你呢,只是白日里忙乱,一直没找到机会。”她说。
君怀琅点头。
“几个月前娘便听说,广陵王奉旨往江南去了。没想到京中有急,他还会派人到府上来。”她说。“你父亲向来不党不群,想来不会和广陵王有所瓜葛,娘亲便想,你在宫中同广陵王殿下相处了一些时日,想必有所私交?”
君怀琅顿了顿。
他母亲并未猜错,但是这私交……和他母亲所想的,就不大一样了。
他母亲见他一时没有说话,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她笑了笑,温声道:“娘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如今广陵王殿下势头正盛,又对咱们有救命之恩,你与他有私交,并无不好……”
君怀琅却开了口。
“母亲。”他说。“我同他在一起了。”
君夫人的话戛然而止。一时间,房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君怀琅垂眼看着桌上的茶盏,君夫人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片刻后,君夫人强笑着开口:“是哪种在一起?想必你们玩得好,亲如兄弟,也是常有的……”
君怀琅却沉默地看向她。
接着,他站起身来,在君夫人面前跪了下去。
“儿子自知此举对不住父母养育之恩,但心意已定,实难更改。”他说。“请母亲责罚。”
他跪得半点没有留力气,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君夫人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低泣出声:“你怎么这般糊涂呢?”
君怀琅跪着没动。
君夫人擦了擦眼泪,可泪水反而越擦越多。她擦了几下,帕子都浸得湿漉漉的,干脆将帕子往腿上一放,接着说道:“且不提你们二人同为男子,日后如何成家,如何生子?世人又要如何看你们?但论广陵王殿下,他是什么身份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他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你难道就清楚?何时他觉得无趣了、或想有子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君怀琅没有抬头,声音平静,但语气却颇为笃定:“他不会。”
顿了顿,他接着道:“儿子也不会。”
君夫人发出了一阵低泣。
“他不是要当太子,要当皇上么?”到了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些忌讳,直接便说出了口。“那你如何是好?去做他的妃嫔,进他的三宫六院?”
若是女子,即便进宫,得宠复失宠,只要小心谨慎,也可安稳度日,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和众人朝拜。
可自家的孩子如何是好?君夫人深知人言可畏,即便忍得了一时,也绝不能忍一辈子。
更何况,若薛晏薄情,君怀琅同他在一起之后,又将如何?到了那时,他是皇帝,他做什么都不会错,可自家的孩子,就要落到女人堆里忍受白眼和磋磨了。
君夫人越想越心疼,哭得愈发厉害。
“你怎么这般糊涂?你喜欢上谁不好,你同谁在一起不好?即便是乡野女子,娘也不会不让她进门的!”
君怀琅却跪得纹丝未动,笃定地重复道:“母亲,他不会的。”
他也知道,如今满朝文武、甚至整个长安,都知道薛晏是即将要继承大统的人。
但他也知道,薛晏绝不会让他落入他母亲所说的那番境地。他自己也是个独立的、有底线的人,绝不会真做他母亲所猜测的那般的事。
听到这话,君夫人更来气了。
“你拿什么保证?薛晏若真有那心,他自己来说!”
君夫人气急心疼极,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仪了。
她虽出身名门,自小便是大家闺秀,但到了此时,看到固执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她心下气得直着急。
那薛晏给自家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仗着自己孩子心善脾气好,便欺他至此!
此后即便他要做皇子,自己行君臣之礼朝拜时,都要私下狠狠翻几个白眼,才算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