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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陆言正是嘉庆四年,阮元担任副主考时取录的进士,这时因家中丧事,不得不居家守制,却正好听到了刘凤诰舞弊之事。陆言清楚,乡试舞弊,历来在朝廷便是大案,一旦坐实,无论刘凤诰受贿与否,在他监临之际出现舞弊,他也决计逃不了干系,事关重大,自己也不敢当即做主,便即到了抚院门前,以求阮元见他一面。
“什么?你说金门他……他在秋试监临之际,竟有徇私舞弊之事?这……老师和金门他相识也正好二十年了,他这个人我清楚,有时候或许是有那么一些恃才傲物,可平日立身朝廷,一直都是清白为官的啊?怎么会因为一场偶然的秋试监临,而去帮其中考生作弊呢?”阮元这日正在巡抚部院之中,听了陆言来访,当即招待了他入内。不想陆言刚一坐定,行礼方毕,便将刘凤诰风传舞弊之事告知了阮元。阮元听了,也当时大吃一惊,根本不敢相信,陆言所说的刘凤诰,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刘凤诰。
“老师,这些话在本府生员之内,都传开了,学生前来之时也已向他们问过。他们都说,刘学使在监临之际,不仅打骂考场卫兵,而且……而且收了一个叫徐步鳌的考生的贿赂,公然帮他作弊,他们还说,徐步鳌自己酒醉之后,将他行贿之举一一说了出来,这断不会有假啊?更何况,那些生员之内,听闻此事者,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人啊?”说着,陆言也将自己方才在学署门前所闻之事,如实向阮元复述了一遍。阮元听着陆言之语,不觉额头之上,一时也是冷汗渐生。
“这……这确是怪事啊,若是那些生员果然有此等言语,那要么是这徐步鳌为人实在不堪,在生员之中竟与那许多人一并不和。要么……难道这竟是真的不成?”想到这里,阮元心中竟也有了一丝忧惧之情,要说刘凤诰一定不会做出舞弊之事,自己又如何能为他凭空作保呢?
“老师,学生知道您和刘学使是同科进士,可学生虽守制在家,先前在京时,却也是御史。这件事,学生还是想着,尽快上报皇上,毕竟眼下生员们闹成这般模样,若是他们再继续下去,那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呢。老师……这件事,若是老师还有不便之处,也请老师示下。”陆言想着自己御史本职,便也将自己所想告诉了阮元,可说到一半,却也自知自己一旦贸然上奏,极易给阮元带来不便,一时犹疑,也想着阮元为自己指个方向。
“陆言,这件事,老师不能替你做主,剩下的,你自己去办吧。”阮元思索了一会儿,回想起刘凤诰与自己相处之事,还是全然不信,刘凤诰竟会帮助浙江考生舞弊。便也没有让陆言压下此事。只是一边说着,一边也想着刘凤诰既然被生员围攻学署,若说其中连误会都没有,似乎也不可能,便也对陆言说道:“这样吧,我今日也去金门那里一趟,他不愿意见那些生员,难道连我的面,他也不愿意见了吗?”
“老师,这……”陆言也不清楚究竟如何是好。
“罢了,我这就去备轿,到学署走上一趟,剩下的,你自行其是吧,也不能说因为我是你的老师,所以你在杭州,就要凡事都听我指点吧。”说着,阮元也唤了蒋二进来,让他备好轿子,便即离开抚院,前往学署去了。
“老师,唉……”陆言看着阮元对自己不予明示,一时竟也没了主意。
只是这日归家之后,想着学署之前乱象,陆言却也想起,如果刘凤诰之事不能及时上报解决,一旦这些生员控制不住,竟而入京呈控,那自己和阮元,就一定都逃不了干系。无奈之下,陆言还是取来纸笔,将刘凤诰舞弊言语一一言明,连夜将文书送向了京城。
这时的阮元也清楚,如果学署之前果然有那么多生员,继续让他们待在学署前,多半会有人做出过激之举。所以阮元临行之时,也特意嘱咐了张五经,让他到学署门前告知生员们,自己已经开始调查刘凤诰之事,所谓徐步鳌舞弊云云,自己一定给各人一个交待。为免生员不服,阮元也特意嘱托他请张鉴和许宗彦到场平息生员愤怒。生员们眼看阮元已经介入此事,多数人也在杭州读书多年,清楚阮元公允勤能,还是纷纷相信了阮元,不过一会儿,也就相继散去了。阮元则从后门进了学署,果然刘凤诰这时正在后厅,阮元见了刘凤诰之后,也当即向他问道:
“金门,外面的事,你就算不出去,也应该有了些耳闻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你只替我监临那几日,竟引来杭州士子如此怨愤呢?听他们所言,此次秋试,有个叫徐步鳌的考生,在酒肆胡言乱语,说你曾被他收买……金门,这徐步鳌之名,你来杭州之前,可有耳闻?”
“伯元,这……这什么徐步鳌之名,我在此之前,也是从未听闻啊?”刘凤诰也是一脸茫然地对阮元说道。其实当日刘凤诰监临,虽为徐步鳌的文章改了不少文字,却因酒醉,醒来后便将他名字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当时徐步鳌收到改过的文卷,也不知批改之人是刘凤诰,直到后来,徐步鳌被取了举人,徐家方得知其中出力者,竟是意外被卷入此事的学政。但徐步鳌考中之后,得志猖狂,言语间竟没了忌惮,这才出现了他醉酒之后,将刘凤诰之名说出之事。与此同时,那名被刘凤诰投掷酒瓶的卫兵,也一直对他怀恨在心,听闻徐步鳌酒后狂言,便也推波助澜,将自己挨打之事传了开去。果然不过半月工夫,杭州生员之内已是物议沸腾。
可这个时候,阮元和刘凤诰又怎能想到这些?阮元听着刘凤诰这样说词,却也相信,刘凤诰和徐步鳌多半没什么关系,可是即便如此,刘凤诰所谓醉酒之事,却尚未与自己解释,便又问道:“那金门,还有一事,你务必跟我说实话,生员们控诉你的时候,曾提到你在考场之内,曾经有过醉酒打骂考场兵士之举,你可有印象?另外,你究竟是何时饮酒?你酒醉前后,考场可有其他异状?还是说,你其实也没有饮酒,只是外人诬陷于你呢?”
“这,我……”刘凤诰听了阮元一连串的问题,不觉面上也有些发红。他又何尝不知,自己考场饮酒,本来就是严重的失职之举?虽然饮酒之际,自己说了什么,后面是记不清了,但当自己侍仆前来相问,究竟“阮籍刘伶”为何物时,他才反应过来。可这时,眼前之人,却正是被自己指桑骂槐的阮元,这样的事,却又如何说得出口?
他后来问起自己侍仆之时,方知道自己醉酒之际,尚有为人批改文章,打骂卫兵之举,那时自己也一时惭愧难当,自己年近五旬,半生小心谨慎,却如何能做出这般丑事?尤其是阮元这时,又恰恰以此二事相问与自己,更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一时也只对阮元慌乱道:“伯元,你……你想想这般言语,难道其中没有破绽吗?我……我当日是因你不在杭州,方才去了考场监临,这徐步鳌之名,我之前从不知晓,就算他果有舞弊之事,他如何能想到当时我在考场中呢?更何况,最后评判试卷的,是当时主考官周侍郎他们,不是我啊?那你说,这徐步鳌就算把我贿赂了,我在考场之内,会给他半分好处吗?”
说着说着,刘凤诰竟也意外发觉,自己这一番辩白,似乎也确有道理,徐步鳌不可能预知自己在考场,自己也没有给他评判考卷,既然如此,那徐步鳌舞弊与否,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既然舞弊之事不在话下,那什么考场饮酒,什么打骂兵士,即便确有其事,又有什么其他影响呢?
既然饮酒不过小事,那也不用麻烦阮元了吧?
“金门,我方才问的,是你有没有饮酒,这舞弊之事,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可酒后失仪云云,我也需要弄个清楚啊?”果然,阮元对饮酒之事,依然想要问个清楚。
“没有,我并无考场饮酒之事。至于打骂兵士,更是无稽之谈。”刘凤诰说道。
“金门,你再好好想想,这件事既然涉及秋试舞弊,那皇上那边,多半也不会坐视不管啊?”阮元听着刘凤诰之语,也不过半信半疑。
“伯元,这件事我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按常理来讲,不也是绝无可能嘛?那些生员,是听不进我的解释,可你去问问他们,我一个临时去考场的监临,如何能预先受人贿赂?阅卷之事与我无干,我又如何让周侍郎果然取中那徐步鳌?这两件事,难道他们还能给我一个解释不成?这些解释不得,那所谓舞弊,便只是虚言罢了!”刘凤诰坚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