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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想到家中从此多半是再没有依靠了,福儿年纪又小,我……我身子也弱,若只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可福儿不能没有娘啊?”谢雪说着说着,眼泪也早就流了下来,孔璐华见她可怜,也只好轻轻抚着她后颈,以示安慰。
“月庄,你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平日咱们姐妹说话,可没有一日是这般拘谨的啊?”刘文如看谢雪这日言语,竟与平日大不相同,也过来想要探个究竟。
“书之姐姐,月庄家中那些不肖子侄,最近为了争夺家产,都找到夫子这里了。看这样子,嘉善那边的谢家家产,月庄是一点都拿不到了。再说了,月庄毕竟有了福儿啊?我现在也做了安儿的娘了,做娘的为孩儿多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啊?”孔璐华一边帮谢雪解释,一边也向谢雪问道:“可是月庄妹妹,之前那每年十两的银子,我已经答应给你了啊?这个我不会反悔的,这样下来,福儿那边日常用度,也还是不够么?”
“夫人,您能帮福儿读书上学,我自是不胜感激,只是……”谢雪嗫嚅半晌,方才鼓起勇气道:“只是福儿的身子如何,我实在不放心,夫人您说,他还没能出生,便遭了那样一场劫难,这好不容易生了下来,我这个做娘的,始终心里后怕……夫人您说,若是福儿真的日后体弱,读书上学支持不下来,也做不得官,考不得试,那他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办啊?”说着说着,又开始啜泣起来。
“嗯……那月庄妹妹觉得怎么办才好呢?”孔璐华顺着谢雪心意问道。
“夫人,这件事我……我也想了几日,只是不愿开口,既然夫人相问,我也不好隐瞒。若说福儿日后的生活……”谢雪又沉默了半晌,方道:“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为福儿置办些田产,若是有了田产,福儿即便日后身子弱,总也能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了。我……我也不清楚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了。”
“月庄,你怎么能跟夫人这样说呢?”刘文如听着谢雪突然说起买田置地之事,心中也大是不解,问道:“夫子平日和我们也不是没说起家中置产之事,可夫子一直认为,京中董中堂才是我等典范,他为官四十年,家中一亩田产都没增过,这才是为官之道,不能因做官之故,就与民争利的。你这样劝夫人和夫子置产,不是要坏了夫子名声吗?”
“可是书之姐姐,夫子说这件事的时候,福儿和安儿还都没出生啊?当时家中人不多,这些事尚不得考虑,可福儿生下来,就不一样了。书之姐姐,夫子他明年不也就四十岁了吗?你说夫子都四十了,却也只有福儿这一个亲生儿子,夫子他……他能舍得福儿日后忍饥挨饿、困病交加吗?”说着说着,谢雪似乎也再忍耐不住,便伏在孔璐华身上,不断抽泣。
“可是这……”刘文如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谢雪。
“好啦好啦,书之姐姐,这件事也没那么麻烦啦。”孔璐华眼看谢雪可怜,又怎能无动于衷?便安慰她道:“其实夫子举董中堂的例子,我一直觉得不好,董中堂家中两代官居一品,他老人家这都六十多了,身子还硬朗着呢。夫子身子什么样,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本身长得就瘦,硬要这个名声,那不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吗?福儿也是一样,那日刺客凶神恶煞的样子,书之姐姐你没见过,我和月庄现在想起来,还都心有余悸呢。至于置产之事,我看用不着那么死板,月庄妹妹,你也别哭了,我过几日就跟夫子说去,若只是置些田产,让福儿衣食无忧,也没什么难的……乖,别哭啦,月庄妹妹,要不然今日咱们也别画了,你也好好回房休息,待你心情好了,咱们再一起作画怎么样?”
孔璐华言语从来稳妥,这一番话既开解了刘文如,也让谢雪有了心理保障,二女自然再无争辩之理。眼看谢雪心绪尚不平静,孔璐华又抱了她一会儿,各人方才散了。这一日的作画计划,也因谢雪的缘故被迫中止。
孔璐华却也没能立刻恢复作画,次日一边阮安还需要自己看护,而就在这一日,孔家为自己购置的一些特产,也正好运到了杭州。眼看分身乏术,孔璐华也只好把搬运之事交给了蒋二和莲儿,顺便也让二人多加相处,看看蒋二反应如何。
看着阮安喂饱了奶,已然渐渐睡去,孔璐华方才松了一口气,正坐在床上小憩,忽听得脚步匆匆,刘文如走了过来,看到孔璐华已然睁开?双目,便对她笑道:“夫人醒了?看夫人家中双亲,是真的疼爱夫人啊,这一船东西卸了半日,蒋二他们还没搬完呢。”
“那姐姐都看到什么了啊?”孔璐华听着颇有兴趣,便也向刘文如问道。
“嗯……有嘉兴和湖州的精米,苏州的点心和上等绸缎,松江布,还有他们不知在哪里买的龙涎香,还有些药材,说是怕夫人这些时日生病,特意备着的,好像新鲜果蔬,也备了不少在里面。夫人,有这样喜欢你的双亲,我……我也有点羡慕呢。”说着说着,刘文如面上也尽是憧憬之情。
“唉……他们啊,就是小题大做,前些日子给我来了信,问我孩子的事,顺便问了下夫子怎么样,有没有对我不好什么的……我、我就照实说了一遍啊。没想到才半个月,他们就送了这许多东西过来,之前来信里面还说,既然抚院那边用度节俭,那就咱们家里自己买些耐用的布料,可别苦了自己……书之姐姐,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关心我啊?”孔璐华说着说着,想起父母慈爱之情,也不觉泛起了笑容。
“那……他们不会怪夫子节俭吧?”刘文如笑道。
“不会啊,他们还和我说呢,说夫子这几年在浙江办的事,他们也都清楚,夫子是个能臣,有了他啊,是这浙江千百万人之幸事,至于节俭……就由得他吧,家里缺了衣食,他们都给补上,让我千万好好养着身子,别在饮食上有亏欠……哈哈,还真是……真是深明大义的爹娘啊。”说着说着,孔璐华也对刘文如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以示阮元为人节俭,反倒让她为难。
可是看着刘文如是样子,笑容之间,仿佛也有一二分苦涩,孔璐华也不禁想起刘文如的家世来,便问她道:“不过书之啊,你……你家中父母最近怎么样了?记得你说小的时候就和他们走散了,这一晃也有二十年了吧?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吗?”
“这……谢谢夫人关心了。”刘文如笑道,只是这时她双目之中,竟也渐渐多了几滴泪花:“其实我老家在天长,或许父母后来看家中荒年过了,就……就回去了吧?夫子做了大官以后,我又一直跟着夫子,扬州也只是路过两次,就算他们还能回扬州找我,也找不到了啊?夫子这一做官,扬州又回不得,只怕……只怕以后也不会有联系了。”
“姐姐,没关系啦,你还有我呢。”孔璐华也安慰她道:“以后阮家之内,你过得轻松自在,你父母无论在哪里,也该会为你高兴啊?要不……要不咱们想点开心的事吧,书之姐姐,你看莲儿和蒋二一起搬东西的时候……嘻嘻,他们两个是什么样子啊?”
“夫人你还说呢。”刘文如看孔璐华对这些情爱之事也颇有兴趣,不觉也跟着笑了出来,道:“这几日你让他们两个办事,总是在一起相互帮衬,蒋二他啊,每次都得脸红一段时候呢。不过这蒋二确实也规矩,至少我看着的时候,都不敢碰莲儿一下,每次说个笑话什么的,也都早早收着了。这样说,蒋二也是个知礼之人呢。”
“哈哈,看来这鸳鸯谱,我点得一点都没错。”孔璐华笑语之中,也有那么几分得意。“这样说的话,只要我等夫子回来了,把他们俩的事告诉夫子,然后夫子跟蒋二知会一声,书之姐姐,咱们就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吧!”?说着说着,二女也不禁对视而笑,欢乐的气氛中,二人都显得格外可爱。
“书之姐姐,说起夫子,我倒是想到一个找你父母的办法。”孔璐华开心之余,也对刘文如道:“姐姐,你也生个孩子吧,若是你也有个男孩,我就让夫子跟朝廷上报一下,到时候也给你封个诰命,到时候,你自己有了品级,你家中父母多半也能有所耳闻,那他们再来找你,不就简单了吗?”
“夫人,这……我一个做妾的,哪里敢想什么诰命啊?”刘文如听孔璐华突然说到诰命之事,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有什么啊?之前世宗皇帝的时候,现在这位庆中堂的父亲尹文端公,就是妾室所生,那时世宗皇帝听闻他已然中了进士,就问他生母之事,听闻他生母地位依然不高,就直接下诏给了诰命。之后妾室但凡有子,再封诰命就很正常了啊?要不然,我和夫子一起上疏,说不定皇上看我这个正室都不反对,也就答应了呢。”孔璐华道。
可是听孔璐华这样一说,刘文如也想到了谢雪,回想谢雪这几日的言语,刘文如总是放不下心,便对孔璐华道:“夫人,您这说到孩子,我也想起来了,这几日你看月庄妹妹,却也不知如何,总之我……我都有些感觉她不是之前的月庄了。夫人你说,这其中不会另有些什么……有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吧?”
“姐姐,我看没那么严重吧?”孔璐华笑道:“这或许也是你不知月庄家事了,月庄毕竟也是谢家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从来衣食不缺的,可这些日子你也听说了吧?她家中人为了争家产,闹得厉害,再加上月庄有了孩子,或许她也知道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有了些未雨绸缪的想法,我看也没多大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