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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镇和马家村散落在神笔山麓的玉带河旁,神笔山的由来主要是来源于它的形态,一座独峰犹如神笔笔杆耸立云霄,周围云雾缭绕,终年其真容,山脉犹如挥写时的笔毛覆于大地,故名神笔山。
玉带河自神笔峰蜿蜒而下,平时河水清澈透底,美若晶莹透澈的玉石,故名玉带河。
天空像是被谁捅破了一样,哗哗啦啦、淅淅沥沥大大小小的雨下个不停,神笔山上的水带着泥沙汇聚到玉带河里,将晶莹透彻如玉的河水染成浑黄。
雨一直下,河水暴涨,玉带河里的河水失去了少女般的美丽和温柔,此时像一头凶兽汹涌胡乱撞击着河岸,想要吞噬这古朴恬静的清水镇。
马丹青完全沉浸在他的《万花图》中,全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他画完魔域圣花曼珠花的最后一笔,端详了一会,嘴角微翘,甚是满意,他小心翼翼的放下笔,生怕笔墨沾染到画卷之上。
十年一画卷,万花图中现!
不负马丹青十年付出的辛劳,他的《万花图》可算是完成了。他舒缓了一下酸胀的胳膊,站了起来抬头望了一眼窗外,脸色顿变,吓了一大跳,那条美若玉带的玉带河消失得无影无踪,镇上的百姓带着简单的行李正成群结队跋涉在泥泞的小路上,向神麓书苑走来。
山洪爆发,河水暴涨,洪水像一头猛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吞噬了镇子。
清水镇上青砖黛瓦马头墙的房屋有的只剩下飘摇欲坠的屋顶,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浑浊的洪水。
这十年马丹青一直沉浸在他的《万花图》中,从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只是累的时候会看看窗外美丽的玉带河,可现在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太突然,让他难以想象。
肆虐的洪水,汹涌的波涛,一个浪来,仅剩不多的露出房顶的房屋也随之崩塌,片刻之后消失在洪流之中,只有一些椴木浮在水面随着激流相互碰撞。每倒塌一间房子,马丹青心中都随之一紧,老百姓辛苦一辈子甚至是上下几辈子创下的基业就这么被洪流带走,实在是让人痛心。
所幸神麓书苑地势较高,没有受到洪水的影响,镇上的灾民都涌向这里避难,学堂里早已是人满为患,一些老人和孩童脸上苍白如纸,可能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吧。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难民,虽然豌豆先生是倾囊救助,但豌豆先生的能力有限,难以救济这么多的难民,他也只能深锁愁眉,望洪长叹。
书画何以解危难?能解当前之急解救众生么?马丹青开始扪心自问,开始怀疑他专心绘画的意义,太平盛世书画可以满足人的艺术情怀,可这灾荒之年书画并不能让人果腹,只能是废纸一张。
晚膳时,神麓书苑里的难民只能领到半碗粥汤,但豌豆先生还是给马丹青盛了一碗干饭,因为他正在长身体。马丹青端了这碗饭自己没有吃,他悄悄的把饭端到学堂,米饭的香气立刻飘入饥饿的人群鼻孔之中,几个孩童用渴望的眼神看了过来,孩童边上的父母立即按住欲起来的孩童,怕他离马丹青太近,沾了晦气,马丹青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楚。
孩童们看到香喷喷米饭渴望的眼神犹如一把把利剑直插他的心间,绞痛难忍,马丹青没有想太多,把米饭给每个弱小的孩童分了一点,尽管这些孩童的家长看到他来都把自己的孩子向自己的怀里搂,尽量与马丹青保持距离,但马丹青还是将米饭全部分给了这些孩童,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粒。现在是遇到了洪灾,要是换着平时,这些父母估计早把孩子拉扯着离马丹青远远的。
十年过去,虽然清水镇没有发生什么变故,但马家村整村被屠还历历在目,清水的百姓对马丹青是灾星的看法依然没有改变,甚至有人在小声嘀咕,这次洪灾与马丹青有关,只是现在没有去处,寄居人下不敢得罪豌豆先生,不敢大声明说罢了。
分到米饭的孩童向马丹青投来感激的眼神,不过也有很少的一些孩童父母感激的说:“谢谢”,让马丹青感到些许欣慰。
虽然是灾荒之年,这些孩童还是能依偎在父母的怀中,马丹青看到这些,心中五味杂陈,一股酸楚自心里最深处往上冒,虽然豌豆先生待他不薄如亲孙,但他也很想这样依偎在父母的怀中,哪怕是挨饿。
这么些年,很多人说他是灾星,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听他们说他是马家村人,马家村因为他整村三百二十口一夜被屠,血流成河,血水染红了半边玉带河,可他什么也不记得,他能回忆起来的只有在这神麓书苑的点点滴滴,在来神麓书苑以前的他什么也想不起来,曾经他试图努力的去回忆,哪怕是想破了脑袋,也未能回忆起一点一滴。也许是当时年龄太小,也许是当时真的被吓傻了,也许……
神麓书苑因为他的到来由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清水镇上没有哪个家长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他在一起玩,愿意让自家的孩子和他成为朋友,仅有的一些胆大的家长让孩子在神麓书苑读书的,也只是冲着豌豆先生的名号来的,名师出高徒,希望自家孩子在豌豆先生这里学有所得,考上功名而已,没有哪个家长是让自家孩子来和马丹青交朋友的。
学习和绘画之余,他很孤独,虽然绘画是他毕生所爱,可他沉浸其中有时也是迫不得已,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整天面对有些古板和严肃的豌豆先生,他只能让自己沉入自己的画中,好在晚上的梦中有‘神仙姐姐’陪伴,才让他没有感觉到那么孤独。
看着满屋灾民,虽然这些人中很多人都曾把他当着灾星,但现在看到这些人在挨饿,失去了家园,有的甚至因洪水失去了家人,他心中还是犹如有一只秤砣压着,让他难受。天灾之祸,以一己之力不能改变,他徒然拖着沉重的腿,回到自己的房间。
因为疲累突然胸口一紧,差点没站稳,他缓一下躺倒床上,疼痛之感自心口涌上心头,让他有些难受,呼吸困难,这种疼痛发生不止一次,以前也发生了很多次,都是做了善事的时候,每次都是睡一觉就好了,但是每发生一次后,马丹青都感觉记忆更强,精神更明晰,身体更健强,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为此豌豆先生还请了郎中看了,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对身体也没什么坏处,也就没有太在意了。
马丹青躺到床上休息,和往常一样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今晚比较奇怪,没有和往常一样做梦,突然不做梦了让他有些不适应,子夜时分,他突然醒了过来,疼痛之感已经消失,睡了一觉后的他感觉精神好了很多,精力充沛,虽然没有吃晚饭,但他并没有感觉到疲累,眼神空明,精神抖擞。
窗外的雨停了,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莹莹月光射进他的房间,乌云好像被天神用扫帚清扫过一样,一丝都不剩,天空如明亮的镜子一般没有一丝杂尘,熠熠星光闪耀苍穹。
山洪来得快,去得也快,清水镇上的洪水在慢慢的退去,一些没被洪水冲倒的房子露出了青砖墙,波涛明显小了很多。
啪嗒!
一个东西从马丹青身上滑落了下来,他定睛一看是跟了他十年的那块石头掉在地上,这块石头自他记事之时就一直跟着他,在他感到孤独之时拿出来把玩,观看上面有些粗糙的花纹。
他小心的捡起石头,借着月亮的银光,发现石头裂了一条细小的缝,他心一沉,不会摔坏了吧?他有些心痛和自责,责怪自己没有收好这块石头,虽然石头很普通,但它陪伴了他十年,是他的“朋友”。
马丹青仔细的端详着石头,眼神中充满忧郁和不舍,但他也有些奇怪,这块石头坚硬如铁,也不止摔落一次,记得小时候他还故意在青石板上摔打,连一点石屑都不掉,这次就这么滑落下来,还是木头地板上,怎么就摔裂开了?
啪
一声清脆的炸裂声,石头画卷炸裂成两半,马丹青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都忘记合拢,炸开的是石头画卷的外壳,脱去外壳的石头画卷晶莹剔透,温润无比,月华银光一照透底,没有一丝杂质,可以说这是当今世上最好的玉石。
马丹青小心翼翼的捧着玉石画卷,生怕再次掉落摔坏,他看着洪水中的清水镇,善念爆发,心想着等洪水退了,拿着这块玉石应该能换取不少银两,给清水镇的人恢复家园。
正出神之际,突然感觉到手上有虫子在蠕动,他朝手中一看,哪有什么虫子,是玉石画卷在慢慢舒展开来,点点光华从画卷之中漾出,随着画卷的舒展,光华越发强盛,马丹青惊疑的面目僵直,像一尊木偶,仿佛时间忘记了转动,定格停滞。
画卷全部舒展开来,此时就像一个太阳,淡红的光华不断从画卷之中漾出,暖暖的照亮了整个房间,此刻天空中如流水的月光和熠熠生辉的星光都暗淡了下去。
马丹青回过神来,定睛画卷,里面光华流转,各种花儿栩栩如生,含苞、绽放,相称的绿叶,甚至是露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咦,这画怎么如此熟悉,额,这不是自己十年来每天都在画的画吗?
《万花图》!
马丹青惊大的嘴巴又大了一圈,完全可以塞下一个拳头,眼睛睁成一个圆形,自己每天晚上做的梦原来和这石头有关系?那这石头是……难道是天上的神物,否则怎么会进入自己的梦境呢?马丹青想不明白。
正在他沉思之际,一缕如若青丝的光华从画卷之中飘出,马丹青并未发觉。
“你是谁?”一个柔美似水的女子声音飘入马丹青的耳朵,声音柔美至极,听到这种声音时一种享受,是对耳朵的按摩和轻抚。虽然女子是在质问,但声音的柔美绝无半点瑕疵。
马丹青不敢回头,这个房间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住,现在怎么有女人的声音?而且声音如此柔美动听,摄人心魄,是难民吗?不可能,他的房间豌豆先生是不可能让人进来的,再说了自己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个灾星,谁还愿意来呢?
难道是…鬼…,马丹青不敢想下去。
“你…是谁?”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语气好像是在试探,语气里含有一些嗫嚅。
不管是人是鬼是妖是魔,躲着也不是事,马丹青硬着头皮转过身来,一个一袭桃红色长裙及地,腰间一条白色织锦腰带,长发如瀑,自然垂落,秀眉如柳弯,眼眸如湖水,鼻子小巧高高的挺,樱唇不点即红,肌肤似雪般白嫩,散发着一种仙者气质的女子站在面前。
虽然马丹青年龄不大,但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一些成人之事已然略懂,看到面前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差点没让他流出鼻血来,马丹青定了定神,这不是他每天晚上梦中的那个神仙姐姐吗?
神仙姐姐身边闪着点点星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马丹青一脸惊愕,两眼发直,每天晚上梦见的神仙姐姐现在竟然真实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生疼!不是在做梦。
马丹青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女子轻念了一句,“你是喊我神仙姐姐吗?”。
一切来得太突然,太真实,让马丹青不知所措,点点头,话语都有些结巴,“是是是,神仙姐姐。”
女子也有些惊疑,“你以前见过我吗?你认识我吗?这是哪里?”
“没有,在梦中见过,这里是清水镇。”
女子莞尔一笑后脸上布满疑云,“在梦中见过?清水镇是哪里?”
几句对话之后,马丹青的情绪舒缓了很多,不那么紧张了,虽然这个神仙姐姐每天在梦中都见到,但是以前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每天在梦中就像看戏一样看神仙姐姐在花丛中生活的各种场景,没有任何交流。
“这里是九州国玉带郡清水镇神麓书苑,我叫马丹青”,舒缓情绪的马丹青定了定眸子说道。
九州国…清水镇…,女子默念,这里应该是凡界,她努力的回忆,自己怎么到了凡界?记得当时镇魔星君东方鹤将她封入《万花图》中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能看到自己画的花儿了。虽然也曾拼命想要冲破封印,但一切都是徒劳。
今夕何年?身处何地?仙界何况?她一概不知,只知自己现在应该在凡间,所有的一切只能依靠眼前这凡间少年了。
女子莞尔一笑,“我叫灵汐,你不用害怕,我本是仙界画仙,不曾想被歹人所害被封入画境,不是你想象中的鬼怪妖魔。”
马丹青满脸惊愕,真的是神仙,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仙凡殊途,仙界神仙有法力,能知道凡界之事,可凡界哪能知道仙界之事,更何况这神笔山脉信息闭塞之地。
“神仙姐姐,敝人一介凡夫,如有冒犯敬请见谅”。
“你以后就叫我灵汐姐姐吧”,灵汐看到墙上马丹青画的《万花图》,满脸震惊。
灵汐走到《万花图》前仔细端详,心中澎湃不已,这不是自己的《万花图》么?怎么出现在这里?“这画从何而来?”
“灵汐姐姐,这画是我画的啊,花了我十年时间呢”,马丹青自豪的说道,“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你在花中生活的场景,然后第二天我就回忆晚上的梦,并把它绘制出来……”马丹青把梦中的情况详细的向灵汐说了一遍。
灵汐心中释然,自己的《万花图》在凡界被人临摹出世,也算是没有枉费自己的心血,总算有了一些慰藉。
她向马丹青投来赞许的眼神,“你画功精湛,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想必你祖上也是画家?”
马丹青点头,“书画何以解忧患?何以解危难?”说着看向外面的满目疮痍清水镇露出满面愁容,灵汐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向清水镇,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何等惨状,山洪退去,清水镇被洪魔侵袭之后房屋尽倒,残垣遍布。
灵汐摇了摇头,眼帘下垂,“我被歹人封入画境法力尽失,在画境中生活了多少年,我现在也不得而知,现在只能元神出窍,看镇上如此惨状,本欲尽绵薄之力,无奈法力尽失,尽绵薄之力也不能得愿”。
马丹青无奈的摇了摇头,“天灾之事,任凭你我之力不能逆转,只是我乃灾星下凡,苦了这里的百姓。”
灵汐洞悉到马丹青心中的痛楚,虽然他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他心系百姓苍生之悲苦,将来如为官定是清廉之父母官,如成仙定是为天下苍生之善仙。
灵汐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向玉石画卷之中吸,这个力量越来越大,估计是要将她拉回去。她被封画卷已不知多少年月,好在被封之时,带了一些仙籍仙典,闲暇之时她翻阅了不少仙籍仙典打发时光,她记得在一本残破缺失《乾坤录》的手抄本上看到过关于九天玄印的破解之法,但是因为残破,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九天玄印乃上古之法,破解需千世善人之千窍玲珑心……”后面因破损没有了。难道眼前这个少年是千世善人?
她能肯定,自己被封不知多少年月,这次元神能出来,肯定和这个少年有关,出来已经快一炷香时间了,时间有限,她来不及多想,下次能出来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她看了一眼马丹青绘制的《万花图》,又看了一眼封印自己的玉石画卷,心中一阵阵酸楚,没想到此生将要在自己画的画卷之中终老,是书画还是牢笼?她有些茫然,突然她眼睛一亮,那支笔发出熠熠星光,往事立即浮现眼前,一声轻叹,往事如烟。
看着马丹青悲恸暗淡的眼神,灵汐心恸而惶,欲言又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有些手足无措,转念一想,‘与其让他悲恸而伤,不如让其重泰山而亡’。
“你如果想要救清水镇的百姓,有一个办法,但要付出代价,具体的代价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生命,可能是钱财,可能是寿命……你愿意吗?”
“我愿意”,马丹青毫不犹豫的答道,自己是灾星下凡,马家村被屠,现在又让清水镇遭此大劫,苦了一方百姓,怎能不愿意?哪怕付出生命又何妨?
“我出来的时间有限,马上要被封印回去了,玉石画卷轴中有一支笔,那是一支神笔,除了人,你画什么都能成为现实,但是要付出代价……”灵汐话还没说完就化作一缕光华被玉石画卷吸了进去,玉石画卷慢慢收起,光华内敛,渐渐地房间里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