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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是先皇唯一封得异姓王,这足以证明孙家在京都的地位举足轻重。孙老王爷是武将出身,虽已卸甲归田,但他的大儿子孙昱白接替他武将的身份,把控着风王朝大部分兵力。
权利给予孙家显赫的地位,却也时时刻刻被这京都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尤其是宫里那位。
所以,孙家嫡小姐失踪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一被有心人瞎传出什么谎言,必定会毁了孙鹿元的清白。
孙老王爷孙岁言借口出城踏青,带着孙鹿安、管家孙畅安和孙家几个家仆悄悄出城,去桃源村接孙鹿元回家。
一匹马,一辆马车,几个随从,慢悠悠地出城。
刚开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天蓝蓝的,依稀点缀着几片白云。大大的太阳悬于天边,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打在脸上暖洋洋的。
柳枝上新抽出的嫩绿新芽,地面上冒出草绿色嫩草,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祖父”孙鹿安从马车前方挑头到马车侧旁,俯身道。
“怎么了?”苍老而浑厚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祖父,马上要到桃源村了。送信的人只说在此处,没说具体的地方,我们要进村询问吗?”
“可是进村询问,若被有心人加以揣测,恐怕会传出些流言蜚语。可若不搜,我们去那里接元儿呢。”
“安儿,既然有人拿着信物引我们来,咱们还怕找不到元儿嘛。”
姜还是老的辣,孙老王爷一针见血说出了其中最重要的点。
“少爷”孙鹿安的贴身侍卫晓安疾步走到马前,抱拳行礼道。
“怎么了?”
“少爷,咱们到了。”
孙鹿安抬头一看,不远处有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刻着三个字‘桃源村’。字体是朱砂色,远处看极其醒目。
“祖父,咱们到了。”
“停车”
“是。停车。”
“吁”管家孙畅安拽住马的缰绳,马车稳稳当当停下了。
孙鹿安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的缰绳交给晓安。
车帘一撩,孙鹿安连忙上前,双手搀扶着孙老王爷下了马车。
“岁言师兄,这些年,你还好吗?”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孙老王爷的耳边响起。
‘岁言师兄’孙老王爷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眶微微发红,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这称呼已经好多年未曾听到了,因为....孙老王爷以为自己幻听了,循声望去。
大石头后面闪出一个人影,正是声音的主人。
孙老王爷看了来人一眼,是记忆中的那道身影。不过,怎么可能,她还活着。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是她,真的是她。
孙鹿安明显感觉到祖父在微微的颤抖,他看了看祖父,又顺着祖父的目光看了一眼来人。仅仅一眼,孙鹿安就知道对方绝非一般人。周身上下清冷的气质,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也不为过。
“白露师妹”孙老王爷难以置信的叫出了埋藏于心底这么多年的名字。
“原来师兄还记得我,我以为师兄在官场这么多年,早已忘了我们这些故人了。”白露走到孙老王爷的面前,语气中流露出半分的不满、半分疏离。
恍惚间,孙老王爷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白露,他的小师妹。每次想要买糖葫芦,而他不许,她就会像现在这样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然后偷偷用眼睛瞄他。搞得他每次都败下阵来,只得用手摸摸她的头。然后,答应她。
孙老王爷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白露的头,但对上白露那双平静如一滩死水的眸,手停在半空片刻,又缓缓地放下。他的小师妹不会再偷偷地看他,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祖父,您同这位婆婆认识?”孙鹿安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安静到诡异的气氛。
“啊”孙老王爷错开直视白露的目光,拍拍孙鹿安的手,说“安儿,她是我少年时学艺时的师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孙鹿安看了祖父一眼,对方点了点头。他向后退了一步,一撩衣服,跪倒在地,拜了三拜,恭敬地说“姑奶在上,孙儿孙鹿安见过姑奶。”
“好好好”白露平静的脸庞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俯身将孙鹿安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孩子。”
“师妹,你在这桃源村居住。”
“嗯”
“何时来的?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怎么不来孙府找我?”
孙鹿安整张脸写着震惊二字,他那个惜字如金的祖父去那里,怎么变成了话唠。
白露对孙老王爷的态度十分的冷淡,反而拉着孙鹿安的手,问他“安儿,你是来寻元儿的吧。”
“姑奶,您怎么知道?莫非,给孙府送信的人是您派去的?”
白露笑着摇了摇头,说“并不是我,我也是受人之托。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你妹妹。”
也不等孙鹿安同意,白露拉着他就往村子里走。
“姑奶,我祖父....”孙鹿安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祖父,祖父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同管家孙畅安耳语了几句后,带着晓安也跟着他们进了村。
临近午时,村中的小路两旁坐着一些在大树下乘凉的百姓。看到白露他们,笑着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该乘凉得乘凉,该打盹得打盹...
桃源村不大,因此没走多长时间,白露就停住了脚步。
“到了”
是个不大的小院,院墙是用篱笆围成的。不过小院周围的景色很好,院外有一片桃林,院后还有一片竹林,比起孙府的后花园还要美上几分。
“进来吧”
院内布置很简单,仅有三间房,一张石桌,一颗杏树,再有就是墙角堆着的酒坛子。
“师兄,请吧。”白露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鹿安同晓安也准备进屋,却被白露拦在了门外。
“安儿,你妹妹在偏房。我与你的祖父有些事情要谈,你先去看看她。”
孙老王爷听到白露的话,停住进屋的脚步,回头看了孙鹿安一眼,点了点头。
“好的,孙儿告退。”
孙鹿安打了个手势,示意晓安在外等候。他自己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内。转身关门时,听到了一声十分慵懒的大哥。
“你醒了”
“嗯。你和祖父到的时候,我就醒啦。只不过....”孙鹿元指了指自己,自嘲道“我动不了,只能耐着性子等你过来了。”
“你呀”孙鹿安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轻拍了一下孙鹿元的额头,佯装生气地说“你自己原来清楚啊,你知不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尤其是婶婶,她.....”
话,说多了,就是错。显然,孙鹿安也意识到这一点儿。不过,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只能强行转移话题。
“元儿,你昨日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会受伤?”
但,孙鹿元直接略过他的问题,拽住他的衣角,满脸焦急地问“大哥,你在说一遍,我母亲怎么啦?”
“元儿”
“大哥,我母亲到底怎么样了?”没有得到答案,孙鹿元明显更加焦急。一时间,担心,懊悔两种情绪交织于心间,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
“元儿”孙鹿安一瞬间慌了神,不知所措。但,残存的理智提醒他应该去找大夫“元儿,你等等,我去找白露姑奶。”
“别去,我没事。”孙鹿元拽了拽手中的衣角,有气无力地说。
“元儿”孙鹿安坐到床边,掏出怀中的手绢,温柔地拭去她嘴角的血迹。“元儿,你真的没事吗?你都吐血了。”
“我没事。大哥,我母亲到底怎么样了?”
硬瞒是过不去了,只能实话实说。
“元儿,你不要太激动。婶婶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人来给王府送信时,带来了你的那只簪子。婶婶看到后,有些激动,然后晕了过去。”
“只是晕了过去,还好,还好。”孙鹿元长长松了一口气,情绪也平稳了许多。突然,她意识到大哥刚才说的话,好像有不对劲的地方。
“大哥给王府送信的人和送簪子的人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听孙爷爷的意思-,应该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啊”孙鹿元小声呢喃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孙鹿安见自家妹妹蹙着眉,似乎在想些什么。
“啊。没什么。”孙鹿元现在并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她要自己私下调查一番。查查,救自己的人,自己所救之人还有这桃源村到底有何牵连。
孙鹿安看得出孙鹿元心中有事,但,她不想说,自己也不便过问。
“元儿,我如实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是不是也应该说说,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鹿元点点头,简短地将偷偷出府后被追杀,与杀手交手,最后受伤晕倒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当然,她隐藏了给簪子的那一段。
孙鹿安的眉头从被追杀那段开始,就没有舒展过。孙鹿元都说完了,他还在那里皱着眉头,像是入定一般。
“大哥,大哥,你在想什么呢?”
“我....我在想啊。我家那个连虫子都怕的千金大小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英勇。”
“英勇吧。我也这样觉得。你都没看到当时那个场景,那些黑衣人....”
“哎哟,大哥,你打我干什么?”孙鹿元捂着苍白脸上唯一红肿的额头,眼神哀怨地问。
此刻的孙鹿安一脸严肃,仅有眼中残存着担忧。“元儿,你这不是英勇,你这是找死。若非上天眷顾,就凭你在府中学的那些三脚猫的功夫,你怎么可能死里逃生。”
这是孙鹿元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孙鹿安用如此严肃的神情,如此严肃的语气同她说话。她心中明白大哥是在担心她,可眼圈还是不自主的发红,两行清泪从眼角划滑落。
“元儿,我...”说完孙鹿安就有些后悔,他的语气有些过了。看见孙鹿元落泪,他有心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无声的哭泣无疑给两人之间的沉默增添了一抹悲伤的气氛。可孙鹿元不能出声,她怕,她怕自己一旦出声,眼泪便如洪水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她只能咬住嘴唇,哪怕血腥气已经充斥在她的口中。
“疼吗?”孙鹿安拉过孙鹿元的手,柔声地问。
这双曾经细皮嫩肉的芊芊玉手,如今躺着几道丑陋的伤疤。他盯着这双手,满眼的心疼。他无法想象着自己妹妹身上还有多少道同样的伤疤;无法想象着这每一道伤口划在妹妹身上时,她有多么痛苦。他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些人,将他们划在妹妹身上的口子,一剑一剑的还回去。
情绪的发泄往往需要一个触发点,而那句疼吗就成为了孙鹿元情绪的触发点。
刚醒来时,她不可以害怕,她不可以哭。因为,她只有自己;见到兄长那刻,她不用害怕了,她不用哭了。因为,她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但,兄长的一句话,却她强忍着的泪水在瞬间迸发,本想回答不疼的她,张了张嘴,却只有哭泣声。
孙鹿安将妹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地安慰道“没事啦,没事啦,回家了,不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