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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到思念了许久的鱼秀才,刘举人如同在梦中一般,久久说不出来话。几年未见,这个昔日挚友仿佛更加羸弱了。他颤抖地抓着鱼秀才的手,关切地问道:“鱼兄,可把你给盼来了。我见你面色憔悴,可是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啊?”
又见他只身一人,疑惑地说:“嫂夫人与侄女呢?怎的不见她们?我知你近日要来,却不曾想竟来得这么快,你为何不提前告知我?我若知道,必定要早早备下马车出城迎你,备下酒席好生款待你。”
话音未落,刘举人已然反应了过来。他这位好友是个有骨气的,从不肯因为清贫而开口求他半分,今日若不是为了女儿进学之事,怕也是断断不会来找他的。
念及此,刘举人长叹一声,半喜半嗔,“你呀,还是那个老样子。”鱼秀才不好意思地反手握上刘举人肉肉的双手,声音微滞,“贸然来访,已经不合理数了,何况深宅妇人,怎好来府上叨扰。”
刘举人没再说什么,只拉着鱼秀才进入书房,正要吩咐小厮上茶水点心,就见房内一应茶点已摆放妥帖,遂满意地对小厮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
这厢屋内只剩他二人,刘举人眼中的欣喜与担忧毫不掩饰,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开启了话匣子。先是问了鱼秀才身体如何,如今在吃什么药,把刚下去的小厮喊上来叫着要为鱼秀才再找个大夫来瞧,鱼秀才慌忙拦着,再三道谢后说今日不便,刘举人这才作罢。又指着墙上新得的一幅寒梅图让鱼秀才提诗,直到月上三竿,若不是鱼秀才惦记着客栈里的妻女,怕她们害怕而几度推辞,刘举人定是要留他在家中过夜,秉烛长谈呢。
眼见夜色已深,知道好友心忧家眷,不好强留,终于不舍地与他分别。给了车夫碎银子,又吩咐车夫仔细照看好他,甚至还想与他一同乘车回去,在路上继续与他畅谈古今,但被鱼秀才以妻子女儿不方便见外男之故婉拒了。
出门之前,刘举人像是立军令状一般,十分郑重地说:侄女进学一事你大可放心。托家父的福,这些年来我别的本事没有,人脉上倒熟络地很,我定为侄女寻一位满意的女夫子。眼下就有个人选,不知你可知我朝才女李季兰(唐朝四大女诗人之一的李冶,字季兰)?
“可是被刘长卿刘刺史赞为“女中诗豪”的那位?听闻这位女冠(女道士的意思)富于文采,六岁时其父抱于庭院,以蔷薇为题,命她咏诗,她心口拈来一句,‘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令其父大惊失色,断言她日后必定为失行妇人。(架却,谐音‘嫁却’,此句有言明未婚待嫁之女惆怅的心境之嫌,故其父有此断言)后来她因才华卓然被召宫中,却因为叛将作诗而引得圣上雷霆大怒,质问她为何不能学严巨川‘手持礼器空垂泪,心忆明君不敢言’,因而将她棒杀。”
“正是。这位李季兰晚年曾收了一个入室弟子,将一身才学悉数教授于她。李季兰虽然言行有失,但她的才华却是有目共睹的。机缘巧合,她的这位入室弟子如今就在此地,开了个书塾,只收了几个氏族的女娃,并没有对外声张。我父亲与她私交甚好,你若不忌讳她是李季兰的徒弟,愿意送侄女到她门下,我定为君奔走。”
鱼秀才闻言,心下大喜,清瘦的面颊都似乎因为笑容而丰腴了几分。“求之不得啊,李季兰虽然行为不检,但却有才华,她亲授的弟子想必能得其真传。我薇儿若有此师指点一二,也是他的造化。如此,有劳刘兄了。”
说定了此事,鱼秀才归心似箭。载着希冀的马车扬起尘土,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唯见皓月当空,映着这繁华的夜市,也映着遥远的万川。
受人之托的刘举人十分尽心,央求老父亲亲自出面说和,在得到女夫子的首肯后,便在自家摆了上好的流水席,请女夫子和鱼秀才一家共同出席,既做洗尘宴,也行拜师礼。
席面上幼薇举止得宜,落落大方,令女夫子刮目相看。起初女夫子只当是给古人一个情面,实在不好拒绝,虽然老友将这个女娃说得很有才学,却并未期待这个从未见过得五岁女娃有何出挑之处。唯一的心愿便是她不要在学堂上打瞌睡、流口水;不要在学生们高谈阔论之时因为听不懂而吓得尿裤子,找爹娘。
不想今日一见这女娃,眉眼清秀,不落凡尘,这才打消了她的顾虑。伸手唤她来到身边,细细地询问了她是否已识字,识得多少;可曾读书,读过什么。幼薇提起裙摆,盈盈一拜,“回夫子,父亲教我读了《女则》,我还能背百首唐诗。”
“这倒是很难得了。”女夫子听了很是满意,命幼薇坐在自己身侧,算是认了这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