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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氏抚摸着白云歌的长发,缓缓的讲起了一件件陈年旧事。
尉氏说:“你那大伯,自从你祖父去世后,就离家不归,说是镇上荒僻,不是男儿作为之地。一直走了很多年,凡抽丁徭役,都是你父亲出钱给赎买;有一日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个浑家回来。你那伯母,既做不得女红,也下不得地,你那大伯去宋州城李善人家做苦力,挣几文铜钱,胡乱度日,倒是你父亲,让我给嫂嫂送点衣食,方不至于太凄惨。”
白云歌道:“后来呢?”
尉氏道:“后来,你伯母生产,你那大伯却不在家,你父亲寻人去李善人家唤你伯父,又找了接生婆子去,让我去帮忙照顾。你伯母却又难产,那时鬼见愁大夫还住在县城,我急忙求常镖头骑马去请了鬼见愁大夫,鬼大夫把了把脉,说是怀孕之初,坐胎时受惊,胎气羸弱,以致产时有血崩之兆。焦急间问我:保大人还是保小孩?你大伯不在,我又怎么做得了主?”
“我跟鬼大夫说,却待要急忙寻你父亲商量,你那伯母却扯住我,说:‘妯娌一场,我求你帮我养了这孩子去。’眼神里全是哀求,我不忍拒绝,就点了点头。然后她挣了命的哀求鬼见愁大夫,一定要保孩子。纠结了一刻,鬼见愁等不到当家的回来,不敢妄自做主,而血崩骤起,胎儿更横,鬼见愁急救了一回,却是止不住血,眼看不行了。你伯母却回光返照,扯了鬼见愁的手,求他一定要保孩子。鬼见愁大夫苦恼于耽误偌久,眼看大人小孩儿都不保了,当机立断,就从药箱里取出刀,在开水里略滚一滚,生生的剖开肚皮,把孩子抱了出来,而你那伯母弥留之际,笑着看了看婴儿,鬼见愁把孩子抱过去,却还没摸着,就去了。破腹取孩儿,自古凶险,虽然鬼大夫医术精湛,没伤着孩子分毫,但血流满床,惨烈异常,无论接生婆子还是鬼见愁大夫,无不流泪,敬重你那伯母拼死活子·····”
忽然,尉氏掩口道:“如此血腥之事,不该讲给你听,免得激起你再度呕吐。是母亲多嘴了。”
白云歌依偎着母亲,听得入神,却也听得流泪,道:“母亲,虽然想来惨烈,倒更显出我那伯母孺慕情深,令人敬佩,反不觉作呕。”
尉氏抚摸着白云歌的发鬓,接着说道:“你伯父回来时,你伯母已然去了。你父亲寻着,狠狠的揍了他一顿······我从没见过你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后来设灵堂殡葬,你父亲执弟礼去守一日夜,因为你方过周岁,按例让我在家照顾你,他们兄弟二人在灵堂内呆了一宿。你父亲回来后,气的鼻子都歪了,满镇上骂咧咧的说你伯父,养不活浑家,这儿子在他手里早晚断送了,就抱了来,让我一起哺了。你伯父被镇上人戳脊梁骨,葬了浑家后,无地自容,夜里背个包裹,不知投哪里去了;倒是偶尔偷偷回来趟,看看儿子,你父亲从没给他好脸色。”
白云歌道:“这云川,也是可怜;有个不着调的父亲,妻子生产都不在身边,就一个那么好的母亲,偏偏又早早的去了·····母亲,我还要吃一碗,你给我盛来。”
尉氏又盛了一碗来,白云歌说道:“母亲,明日你还要跟父亲下地,快去歇息,女儿自会收拾了碗筷。”尉氏道:“好孩子,那我先去睡了,碗筷你放在桌子上,我明早来收拾。”于是,出了房门,自去睡了。
白云歌等了一会儿,揣度父母亲已经睡了,蹑手蹑脚的爬起床,摸到白云川门前,轻轻敲几下门,那白云川正饿的睡不着,听得门响,赶忙开门,道:“好姐姐,又给我偷偷送吃的来了?”
白云歌道:“你就不能省心些?父亲母亲养我们也是不容易的。村里像你一般大的男孩子,此时哪个不在地里帮忙耕作,却送了你去念书?你还闯祸气他,真的令人恼。”
白云川吃着米粥,其饭尚温,道:“姐姐这次偷送的饭,咋不是冷的?”白云歌道:“天气凉了,吃不得冷饭,我放在怀里给你温着呢。”白云川道:“还是姐姐对我好。”白云歌道:“少贫嘴了,日后倒少惹点祸,也免得我作贼似的给你偷饭食吃。”
卧室内,尉氏猫着腰从窗口往院子窥探,白二目不耐,道:“看什么看?自古家贼难防,又不是一回两回了,赶快歇息,明日还要下地。”尉氏贤惠,听得丈夫说,便下了窗,钻进被窝,拥着白二目睡了。
天色擦黑时分,一女子悠悠醒来,见两名女子坐在窗前,正在闲话,略起身一下,背上生疼,呻吟一声,正不知道身在何处。那二人听得声音,凑上前来,道:“你醒了?”那女子道:“是你们救了我?我在哪里?”
那女子道:“姑娘莫惊,此处安全。救你的人,却在屋后侍弄蔬菜,却唤来让你相见。”另一名女子,早已推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那农夫进来,女子却待道谢,只是起不了身。农夫道:“省下繁文缛节,我且问你,那伙追杀你的黑衣人,马蹄铁之上,为何刻有鲜卑文字‘御制局’?虽然你身着葛衣,但双手红白,不见粗糙,岂是农家女子?”床边的女子却斥责说:“她昏睡了一日一夜,才刚醒来,你就像审犯人似的,真是粗鲁。”农夫霎时没了脾气,找了个凳子坐下,不再说话。
女子又说道:“劳烦**人去弄些汁水来与她吃,再谈不迟。”言毕又道:“姑娘,别急,我姓秦,大家都叫我秦姨;那些追杀你的人,已经都摆平了,没有人能够再找到你,你且安心静养,待养好伤了,我再送你回去。”**人早已端过热食,却是小米粥,靠前服侍着女子吃了。
秦姨对农夫道:“别呆坐了,就不能怜香惜玉些?趁着天黑,抓只鸡去,明日早上炖了给姑娘吃。”
农夫道:“夜长哩,过会儿再抓也不迟。这女子来历成谜,却要问个备细。”
秦姨道:“你若躲懒,我自去抓,算多少钱,我一发偿给你了。”
农夫道:“你·····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女子却道:“两位恩人不要再争执,奴家不敢隐瞒,必如实禀告。”
又是一段血泪的故事,又是一个亡命天涯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