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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农夫扯下一块衣襟,将秦姨的袖口撕开,裹上手臂的伤,但见腿上、背上也有血渗出,便去去扯衣再包扎。秦姨推开手,说道:“有劳兄台费心,伤在私密,自可料理。”
农夫却待再说什么,手僵在半空,却又无话可说。
白云川挣扎在地,说道:“秦姨,流血多了会死人的,孟圣人有云:‘男女不授受,以手救嫂嫂是可以的’,事急从权,还管什么男女之别?”那白云川听二叔训斥过村民,略记得是这个意思,但孟圣人原来的那句古文,却记不起来了。
秦姨被逗乐了,笑着说道:“原来孟夫子的先祖,也会说些白话文来让弟子记录成书啊。”忽闻得门外脚步匆匆,原来鬼见愁听说,一路奔跑而来,柳红鸢和他的夫人,究竟是女人,山路之上,略慢几步,因此鬼见愁先到。
鬼见愁见了一地恐怖至极的尸体,已知道个大概。转身对身后几十步的浑家喊道:“扯住那小丫头,别让进来。”
再转身道:“秦姨伤势有碍否?”秦姨道:“无大碍,就是流了点血。”
鬼见愁道:“容在下先给包扎。人云:‘医者父母心’,莫怪莫怪。”秦姨点头,与鬼见愁入内,不久包扎完毕。秦姨说道:“卧室内,还有一伤者,可劳救治。”鬼见愁问道:“即箭伤者?容在下观视。”
秦姨引之入内,那女子正悠悠转醒。鬼见愁剪开背上衣服,用银针探个深浅,得知箭镞入体,卡在肩骨之间,说道:“箭镞入体之时,恰从骨缝而入,这女子经过奔跑,箭镞已转动,若强出之,恐伤其骨。”秦姨道:“那该如何治疗?”鬼见愁说道:“为今之计,可令一力大者,强行脱其肩臼,待取出箭簇,在下再予复原即可。”秦姨出得门来,对农夫说道:“呆鹅,现在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了。”
农夫入内,用手托住肩膀,就肩窝内用力一拍,只听得那女子惨叫一声,再度昏死。鬼见愁摸了摸脉息,说道:“无大碍,受痛晕厥。”于是自药箱内取出一把铁钳,取箭簇而出,再敷药于上,血流乃止。托住肩膀,吃准部位,猛地一托,“咔嚓”一声,肩骨归臼,再裹上束帛,说道:“已无大碍,失血过多,依然虚弱,待昏睡昏睡,好生调养,自当复原。”
三人出得房来,鬼见愁说道:“秦姨暂歇。我与张大哥先料理了尸体,免得惊扰柳红鸢那丫头。”两人就把钢刀藏在厨房夹壁之内,十余尸体搬上板车,拉到屋后,寻一僻静处,拥上柴火,放火烧了。
却说白云川见了鬼见愁医治刀伤箭伤,自己虽然挣扎不起,倒也没流血,眼看着三人出来,却又抬着尸体去了。只得喊道:“秦姨,我也受伤了,动弹不得,那鬼见愁对你甚是尊敬,你求他给略治一治吧。”秦姨过去扶了一把,却拖不动,只好去屋后寻鬼见愁,二人正在放火。
见四下无人,就火堆畔,行个礼道:“有劳先生了。”鬼见愁赶忙还礼道:“主母何必如此大礼?既赏了浑家给我,浑家之主即我之主也,切莫见外。”农夫待要说什么,秦姨扯着鬼见愁说道:“还有一个少年,被贼人踢了一脚,受伤沉重,恐已伤骨,劳先生诊视。”鬼见愁说道:“不敢,不敢。”
于是留农夫看火,两人转到屋前,鬼见愁看视了一回,说道:“那一脚踢在肩窝,却是脱臼。这少年也是强横,趴在此处,倒不喊痛。”于是如法炮制,略托一托,道:“娃儿,自己爬起来吧。”
白云川试着爬了起来,果然全不碍事,虽有些伤痛,却似擦伤,已无大碍。一阵晚风吹过,清凉及肤,原来肩膀上的衣服擦破了,露出肉来。秦姨说道:“你脱下来,我回去给你补一补。”白云川突然跪地,不住叩头说:“不敢劳动秦姨。只是此地刚才发生何事,我一概未看见,秦姨央求大叔放我去了吧。”
原来白云川平日听常贵讲些江湖走镖之事,有不法之徒,怕露行迹,或招致寻仇,往往把目击者杀个罄尽。今日见那农夫杀了十几人,怎知不会杀人灭口?
秦姨“噗嗤”一声,笑道:“好歹你也是里正的子弟,按照律法,未经允许侵入门户,杀而无罪,谁怕你告了官府去?你若找人替他们报仇,他们还没烧尽,你去问问他们家居何处、有何亲友可捎信过去为他们出头?”鬼见愁说道:“这娃儿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或许他们还有同伙,先锋皆没,必来找寻,此地不宜久留。”
秦姨说道:“他们骑马前来,把马藏了去,谁人寻到如此地方?只需把沿路血迹,掩盖干净,则是无虞。”鬼见愁出去了一回,牵过来十五匹马,鞍鞯俱全,说道:“这菜圃之内,偌多健马,过于扎眼,当妥善处置。”秦姨说道:“无妨,孟夫子刚接了一笔官钱,是扫北王拨来的‘御’之资费,可购马十二匹,书院采买,一直是我承担,等到夜深人静,我就牵了回去,剩下三匹马,交给这呆鹅安置罢。”
于是三人便招呼了浑家与柳红鸢,沿血迹打扫而去,原来那女子中箭之处,不过百步之外,五人动手,却也清扫甚快。秦姨道:“夜里山风甚大,些许马蹄印,吹之则尽,今日天色渐晚,应该没有问题了。”
众人再回菜圃,却有肉香传来,方觉饥饿。柳红鸢流口水道:“谁在烤肉?”那农夫却恰从屋后转过来,说道:“那肉,倒吃不得。”又说道:“小兄弟,你仗义而为,在下敬佩;小妹妹,这次多亏你帮忙送信给鬼见愁大夫,我请你们吃肉,吃个够。”
言毕,从厨房拿出一把钢刀,牵过一匹马,看个真切,一刀砍下,干净利落的一只马头骨碌碌滚下来,那马伏地便倒,兀自伸腿蠕动,柳红鸢吓得几乎要晕了过去,秦姨扶住,安抚说:“红鸢莫怕,女儿家也要学会坚强。”柳红鸢似懂非懂,躲在秦姨怀里,不敢再多看一眼。
鬼见愁接过农夫手中的钢刀,甩开膀子,一阵挥舞,但见一张完整的马皮剥下;又把马腹剖开,探刀入腹,手腕疾转,片刻之间,拎出一串完整的内脏,五脏俱在,惊得白云川和柳红鸢半晌闭不上嘴。
农夫打着火,支个铁架,就用刀割马肉,洒上盐巴,烤得焦黄,六人席地而坐,大块儿吃肉,农夫搬出一坛酒,两只小瓢,就着烤肉跟鬼见愁开怀畅饮,似是故人重逢。却把白云川和柳红鸢吃的肚子滚圆,再也装不下。而鬼见愁的浑家却依偎在秦姨身上,甚是不舍。
不觉月上柳梢,众人酒饱饭足,那匹马也才吃个一半。白云川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以再烤些肉回去吗?”秦姨柔声道:“当然了,正愁吃不完呢。”农夫却冷哼一声,说道:“可以尽可能多带些回去,最好够堵上你的嘴。”白云川吓得背脊透凉,不住作揖说:“我嘴巴一向很紧,不信你问秦姨。”秦姨埋怨农夫说:“你看你把这孩子吓得,逞什么威风?”那农夫却像个斗败的公鸡,霎时蔫儿下来,不再多说一句。
白云川割了将近十斤肉,在火上慢慢烤个熟透,掂了掂,只剩下六七斤重。鬼见愁说道:“那女子在此,恐无处躲藏,其伤痕较深,恐怕需人照料,水火之事,张大哥多为不便。不如让拙荆在此住上旬月,帮忙照料。”
秦姨说道:“我也会抽空多来照看。”
农夫说道:“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住下无妨。”
鬼见愁说:“今夜,可熬些汤米给她,我开几幅温补的方子,明日给送过来。”然后回头说道:“两个娃儿,天黑了,我送你们回镇上。”白云川脱了身上衣服,包了马肉,与柳红鸢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