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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庸出建康城,行不数十里,到了破庙之前。树荫里韩老大跃出,道:“见了你母亲了?”成庸道:“见了,家母身体硬朗,堂兄照顾周全,应是无虞。”
韩老大道:“那就好。你入建康这两日,我觅得一笔大买卖,我们兄弟二人,可发一大财。”
见韩老大掏出一悬赏告示,乃刑部所发,曰:“天嘉元年,岁在庚辰。七月初四,有贼潜入大宝,窃右藏财宝,重伤内苑侍卫二十余人;不知其名号,唯画其图形,四海缉捕,凡吏农工商,有执之者,生死勿论,赏银三百两。”下面盖着刑部印信。
成庸道:“果然是好买卖。但不知往何处缉捕?”
韩老大道:“我们那班小兄弟,杂于百业之中,此人行藏,岂能瞒的住?已逃入魏国,有善潜藏匿迹的兄弟,暗地追踪而去,沿路留下暗记,我们循着暗记去追,当无逃脱之理。”
成庸道:“甚好,且上马车,速速追赶。”
韩老大纵上马车,成庸一鞭挥来,韩老大忙跃下躲避。成庸道:“坐车辕上,不得入内。”
韩老大笑道:“恐不是藏了娘们儿,怕我知道?”言毕跃上车辕,成庸打马而去。
二人自林中歇息,成庸引锦儿下车相见。韩老大自包裹中取出几片干饼,就溪水食之。锦儿腹饥,接过一张咬去,只是咬不动,把牙硌的生疼。
成庸见状,叹息道:“不让你跟来,你非要跟来。”
锦儿道:“公子,你们杀一贼人,可换赏钱若干,难道不能买些好吃好喝的?”
成庸道:“你有所不知。韩老大手下有几个兄弟,据说之前与他一起收银买命,韩老大令他们金盆洗手,莫行不轨之事。可那班人除了杀人越货,啥也做不成,韩老大令他们做眼线,所得赏钱,尽数分与他们。后来堂兄登基,政通人和,天下大治,盗贼日少。韩老大依然给他们衣食,早已穷不可耐。我自长江泅水逃生,想要弄明白到底是侯安都还是堂兄要害我,化妆偷入建康城,见韩老大在酒店中,就一碟茴香豆喝酒,唉声叹气。我见他仪表不俗,有心结交,请他吃了顿宴席,才知道他要供养昔日因收银买命死去的兄弟家小,所以多有难处。昔日堂兄赠予白银百两,我在砀山县城去白家镇的路上支了个茶棚,砍柴煮茶,吟风嘲月,倒也过的自在,还剩下些钱,都让他拿了去,救济弟兄,自己也变得穷不可耐。他见我慷慨,说道:‘兄弟,与我一起除暴安良如何?’我想,自己孑然一身,无处可去,空有一身武艺,却又除籍,既不能为国出力,又不愿入别国披甲,来攻故国。索性答应了他,四五个月下来,做了几票买卖,却也自在。”
成庸又道:“你自入将军府,虽不及锦衣玉食,然将军府中,焉有如此吃食?即便你在滇中,虽小门小户,蔬菜柴米,亦不曾缺了;倒也不曾嚼得如此硬饼。罢了,待寻个好去处,我把你安置了罢。”
锦儿连忙道:“公子,这饼真的很好吃。”硬撕扯而食,囫囵吞咽,噎的双目翻白。成庸递过水囊,怜惜道:“你这又何苦?”
锦儿跪地道:“这些苦,公子能吃得,锦儿就能吃得。千万不要赶了锦儿去。”成庸道:“我并非嫌弃你,而是不忍你受苦···”
锦儿道:“公子且歇息,锦儿去给公子烧水洗脸。”
韩老大正从林边转过来,看二人情状,嘴角窃笑,摇头转身去了。
宋州,白家镇,正是成庸这几年逍遥度日之地。白二目近几年来非常苦恼,这兔子不拉屎的小镇,打几年前,镇子里就多了许多不速之客。身为里正,连这个不到百十户的小镇有几只兔子都了如指掌,多了这些人,大多说是避胡人之祸而迁入,但这扫北王的封国,是大魏家给的,不也是胡人的地盘吗?
更令人震惊的是,自己的哥哥白大耳回来了,连忙把自己侵占哥哥的破房子收拾出来,重新给他装饰一番,贴上棉被家伙事儿,总不能让他露宿街头吧。这还不算,还带着一个嫩的掐出水来的女子,说是自己的妻室。就哥哥这穷样儿,该是拐了大户人家的小妾,偷偷私奔回来的吧。
原来,白家兄妹三人,其父素喜易算。妻子身怀六甲,为孩子卜了一卦,得“乾乾”卦,乾卦,元亨利贞,本是吉卦;但乾乾卦,老白就含糊了,人道“否极泰来”,这“乾极”,是什么卦象。
后胡人大祸中原,多有奇人异士,预先卜得其祸;再卜曰:白家镇可谓天选避祸之地。遂进入躲避。有一名为李虚之的人,老白作为里正,照例采画图籍,其自称李耳后裔。老白想,老子乃道门之祖,道门五术之卜之术,问他准儿没错,便去请教。
李虚之道:“乾之乾者,静卦也。解曰:‘道陟多阻,胡言连謇。译喑且聋,莫使道通。请谒不行,求事无功。’大凶兆也。”老白大骇,怏怏而归;忽遇一儒生打扮者,问道:“兄台何故闷闷不乐?”老白道:“适才以子嗣占卜,得乾乾卦,李虚之解之曰大凶也。”儒生道:“李虚之也来避祸了吗?吾孟诟己,孟轲之后也,当为君谋之。”
老白大喜,道:“全凭先生周全。”孟诟己道:“乾者,天也;坤者,地也。乾乾者,天上之天,极中之极,远于地过甚也;兄台以子嗣问卜,当主子嗣落地即死也。故,取名当以粗俗为之,以接地气;再者,卜辞多以口中之灾譬论之,取名当高于口,以践其祸于下也。”老白作谢,谨记之,后数年生得二子一女,依次取名曰:白大耳,白二目,白三睫。三子皆落地不哭,唇见乌紫,老白遂令人大呼其名,既而啼哭之。老白窃喜曰:“此三子名既俗,又高于口,落地即危殆,唤其名则活,李虚之、孟诟己诚不欺我也。”
于是以里正之便,大谢二人,尽出私财,于南山为孟诟己建“南山书院”;于北山为李虚之建“北冥道观”,二人大兴庠序之教,靡论贫富,悉数收之,启童蒙而为公学。扫北王素施善政,听说后钦佩不已,令府吏出公廪以奉养。
后来老白殁,白大耳认为天高海阔,当闯一番事业,出镇去了,二十余年未归;里正之职,白二目承袭。镇里人都说白老大久年不归,当身死他乡,白二目就把白大耳住的祖房承继了,养了些鸡鸭。后来白大耳突然回来,雇人清扫了一日,依然臭气熏天,幸得补贴了家具被褥,白大耳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白大耳生了儿子,却又走了,自己只得把侄儿抱回家,好生抚养着,日夜盼哥哥回来,却也是等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