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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王登了皇位,号曰元皇。论功行赏,封陈霸先为南海侯,加镇南大将军,令拱卫京畿;将大军悉数交付毕方统领,以齐号令。以萧勃暗地使人伏击陈霸先的缘故,贬为庶民;封王生为左丞相,领建康之百司。其余大小将佐,悉数封赏之。
见建康残破、井邑榛荆,欲回江州驻跸。右丞相陆法和谏道:“建康者,先皇经营数朝,民心归附,祖业殷实;虽荆棘丛生,然当效古楚王,筚路蓝缕,以辟王图,今迁居江州,咎也。”
元皇道:“朕三战江州,始得声望累著;更集江东之民力,方得击破胡虏。江州者,虽地狭偏僻,然乃朕王气之所聚。朕意已决,卿勿多言。”
于是收拾仪仗,令右丞相及荆州旧将扈从兵甲,移跸江州。陈霸先扯住王生,窃窃私语道:“建康残破,民生凋敝,粮食鲜薄,吾二人破贼功高,虽受封赏,不但不许入江州,元皇更以毕方为帅,名曰护城,岂无所忌?俚云: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坐困于此,若元皇有疑,令毕方擒杀,吾等必然束手就戮。”
王生道:“确实,元皇曾令我斩杀三位亲王,被我拒绝;又派朱买臣去作下此事,事后又杀人灭口,令我日夜如坐针毡。昔晋乱,重耳出则生,诸公子留则亡。故可请驻守于外,屯兵避祸。但是如果我们二人一起求去,必使元皇怀疑结党,弟愿留守建康,陈兄可遁之,内外唇齿,互相救应。”
陈霸先道:“王兄留此,不啻置身虎口,令弟弃交偷生,义不为也。”
王生道:“既已歃血结交,岂分尔我?陈兄南海郡尚有部众,若事急,可拥兵为战;弟无片甲,出而无用矣。”
陈霸先流涕,拜道:“王兄高义,弟纵粉身碎骨,必报今日之恩;若贪生弃义,必灰飞烟灭,天地不容之!”
王生以手搀扶,说道:“何至于此?陈兄益速出,弟当为陈兄画谋。”
元皇入江州,令陆法和修整宫殿,追祭柳宗训并数万阵亡军卒。忽然探马飞报:云安南王入寇,南海郡无主,势若累卵。
元皇急唤右丞相问计,陆法和熟思之,禀道:“安南王者,昔以昱侯仁信,互通商埠,以贸中原物产,息兵久矣。至直阁将军勤王,恐变生于后,筑高垒以绝其市;烈侯私下与安南王通谋,许下金币宝货,开垒引诱安南王出兵擒杀直阁将军,以谋私利。后来安南兵悉数被直阁将军击溃,以致直阁将军入建康,比王生晚了一个多月。安南王损兵折将,未得宝货而烈侯被吾皇驱逐,故而兴兵犯境。直阁将军所筑高垒,虽堪一时之用,然绝非长远之计。观元皇麾下,昔日善战之诸王,如今皆溃;各勇武之将,不堪丛林之用,况自胡虏犯阙,兵马人口折损无算,国力空虚,破之极难也。”
元皇道:“可以宝货岁币,贿之以归乎?”
陆法和道:“亦非良策也。吾皇新登大宝,虽益休养生息,不利兴兵,然若加安抚,则四境之内,凡蛮酋土司者,皆欲以战为挟,元皇皆不兴兵耶?臣斗胆问吾皇,左右藏之内,还有多少财帛?”
元皇道:“既然如此,朕当御驾亲征,安南撮尔小国,自寻灭亡!”
陆法和道:“兵云:主不轻出。为今之计,可令陈霸先御之。虽云纵虎归山,然陈霸先南海郡之部众,数在巨万,可令王生及毕方率领兵卒以防魏袭,令陈霸先率备安南兵归于南海,统帅南海郡旧部以抗安南,耗弱其势。此乃驱虎吞狼之计也,吾皇可坐收渔翁之利。”
元皇然之,诏书传入建康。陈霸先拜辞王生说:“王兄之画谋,成也。弟特拜辞之。”原来安南入寇,乃王生暗地使人买通安南王,安南王虚张兵势,摇旗呐喊而不攻,告急奏章便传入江州。
王生说:“陈兄当速去,迟则生变。”陈霸先再三拜谢,即刻带陈蒨及麾下七千备安南兵归南海郡,余者皆交付毕方统帅。原出南海之时,备安南兵三万,屡经恶战,止剩七千,陈霸先和陈蒨唏嘘良久。
陈霸先归南海,统合部众,得五万余兵,边使人厚赂安南王,边擂鼓进击,开垒以击安南王,安南王既得宝货,甫一接兵,便诈败引兵自去,陈霸先虚追三舍,令人献捷江州不提。
再说魏主听说侯景死了,心生兔死狐悲之慨。升殿对百官说:“昔侯景叛乱,梁主暗地以兵卒助其势,朕虽先败而后胜,亦折损兵马七万有余。如今元皇方立,强藩皆灭,内耗之甚,正值空虚,可速击之,以报七万将士之仇。”
当下柱国将军宇文黑泰启奏说:“可约于齐,自东而击;臣等自北攻南,居高临下,可报国仇。”魏主大喜,派人联络齐国。高澄大悦,对诸将说:“两面夹击,宇文泰果真履行约定!南海富庶之地,可纳囊中也。”遂遣庐王,率领十万兵马,约期进击。
元皇听说齐魏联合来攻,大吃一惊,问计陆法和。陆法和说:“南海是陈霸先的根基,必不轻送于齐,吾皇下诏,令陈霸先率得胜之师讨伐,必无虞也;魏至,必出寿阳,沿侯景入建康之路进军;毕方虽悍勇,却不敌宇文黑泰的智算。吾皇下诏,令王生全权统御建康之兵,发兵采石以抵御,纵宇文黑泰有百万大军,又岂可突破水陆二道?”元皇心下稍安,令使者速去传旨。
陆法和又启奏说:“若魏不赴建康,直入江东;江州城矮,不利御守;可令燕虢镇郢州,吾皇留兵将御守江州,自入扬州驻跸;待建康、南海援兵至,吾皇自扬州出兵,三路齐攻,则宇文黑泰黑泰可擒也。”
元皇道:“魏若直出江陵,朕自当之。朕若避其势而迁离国都,则四境之内,士气必然不振。朕可死守江州,以激兵勇,为保社稷,身死无惧尔。”
陆法和感佩,欲谏而止。
陈霸先侦知齐国入寇,大怒,对部将说:“觊觎南海,罪不容诛!”却待上表出师攻打,恰逢诏书到。于是跪接圣旨,晓谕众将,令陈蒨率一万兵众,充作先锋,抢先占据秦郡,自己筹集粮草,整顿兵甲,做二路大军。
庐王进军,所向披靡,留三万人守营,亲自带领七万人,以悍将辛术为前锋,攻打秦郡,陈蒨坚壁不出,辛术久攻不下,无计可施。
庐王大怒,说道:“本王率领七万余兵马出战,梁军只有一万,若不得拔秦郡,誓不还师!”于是督促部众,取土填河,其兵多将广,填之护城河立平。迭次垒土,筑成高台,使投石车投之以火,城内皆燃;又使人掘地道潜入,陈蒨顾此失彼,对诸将说:“技穷势孤,唯死战而已。”大开城门,纵兵出击,以寡击众,如以卵击石,未及半个时辰,折兵大半。
忽闻城外喊声撼天,陈霸先亲率万余备安南兵来援,又遣南海府兵万人于高处,以连弩齐射,齐军猝不及防,然赖兵多,分兵包围。庐王以鞭指之曰:“灭贼就在今朝,诸将士随本王破敌!”牙将皆劝,道:“此战已胜券在握,庐王不必出战。”庐王逞勇,不听劝谏,引兵入阵,手刃数十人。陈霸先于高处,见庐王出,大喜道:“兵法云:帅不轻出。此贼合败也。”于是令近卫兵百人,持硬弩攒射庐王,百箭齐发,庐王虽勇,奈何徒有二臂,众将遮蔽不及,身中十余矢而殁。
庐王既殁,众军皆乱,纷纷倒戈而走,陈霸先掩杀一阵,虏获辎重器械无数,并降得二万余兵卒。陈霸先大喜,叠成捷报,差人送往江州。
宇文黑泰欲谋渔翁之利,齐国攻南海,作壁上观。闻齐师速败,对诸将说:“陈霸先者,大将也。然岂甘人下乎?”遂修书元皇,言修好之意,愿割寿阳城归梁,以示心诚,收兵而还。
元皇大悦,厚赏陈霸先,令其镇秦郡,以备齐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