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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回答说:“若鸩杀萧衍,我将成为诸侯共敌,人人欲诛我而后快,莫不如留下,当做护身符。”
额齐纳谏道:“将军错算了。那萧衍若是活着,诸侯觊觎传位诏书,必定人人争立头功,反倒心齐;萧衍若是死了,既然没有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诏书留下,诸侯必定会自立为帝,互相讨伐。将军若要举大事,切不可有此妇人之仁。”
侯景说:“当初不是额副将建议本将军‘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萧衍在手,你为何又让我杀了他?”
额齐纳说:“当时台城未破,百万诸侯大军齐至,彼此监督,岂有敢不尽全力者?而矫诏之事,只是缓兵之计,为我等攻打台城争取些时间;故而末将排设下‘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谏。将军请想:我们入了台城后,以萧衍为挟,城外虽有百万大军,谁又敢提议发兵、陷萧衍于死地?万一萧衍因发兵攻城而遭遇不测,提议之人,必引众人责难,首先退出夺嫡之列。只是末将未曾想到,诸侯竟然如此归心似箭,不顾血脉亲情,见了诏书就争先作了鸟兽散。而如今诸侯王各回藩国,藩国之内,皆是耕耘日久,根深蒂固,若是萧衍死了,势必互相攻伐、以谋帝业,不但内耗,更给了我们浑水摸鱼的良机。”
侯景说:“萧衍宗室既多,诸侯之中,难道无一二忠心之人?若杀了萧衍,即便有两三处宗室起兵以报仇为名来攻打,收附梁民之心,天下焉能归于我侯氏?此事本将军计议已定,额副将勿再多言。”
额齐纳要再进谏,侯景转过头去,说道:“本将军近日将有一喜事,特请各位将军一起尽情一醉。”
众将错愕,纷纷问道:“敢问将军,喜事何来?”
侯景说:“萧衍那孙女,被封为洛公主,对本将军一见倾心,愿结为连理,故而称作喜事。”
额齐纳大惊,跪地谏道:“洛公主真心跟随将军乎?将军三思。”
侯景说:“额副将莫忧,等我娶得公主,即为驸马;若诸侯争权夺利之时,身为国戚,本将军起兵参与其中,自然名正而言顺。”
额齐纳再拜,说道:“将军,万万不可!”
正在此时,门官来报:“禀将军,德王派使者来见。”
侯景说:“召见。”又说:“额副将请起,此事日后再议。”
使者入内,喊道:“侯丞相,吾皇有旨,请跪拜接旨。”
侯景想了想,带领众将跪地,说道:“臣接旨。”
使者宣读圣旨,曰:
“闻丞相攻破台城,擒得假皇,朕心甚慰。自古乱臣贼子,理当弃市,特派天使,斩萧衍之头而归,望丞相襄助之。钦此。”
侯景说道:“领旨谢恩。”然后带领众将起身站立。
使者说:“侯丞相,请带下官入宫,斩了萧衍的头去复旨。”
侯景忽然大怒,叱道:“大胆萧正德,竟是如此逆伦弑父之辈!吾喜事在即,竟敢诛杀新妇之祖父,简直岂有此理!”
使者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说:“侯,侯大人,你要抗旨谋反吗?”
侯景反而笑了,说道:“自古以来,取汉人妻,当有聘礼;德王造乱,僭称帝号,不但出卖祖宗、断送了锦绣江山,更要逆伦弑父、骑在本将军脖子上发号施令,今日我就斩了他的头,送于萧氏为纳采之礼。”
使者更惊,转身就逃,独孤约闪过,手起刀落,把他砍翻在地,众将各自大吃一惊。
侯景令甲士抬了尸首出去,说道:“众将随我去斩了德王。”
额齐纳谏道:“将军不可,建康初定,人心不稳。若斩了德王,恐令萧衍旧臣兵将等一应降者,人人自危。以末将愚见,可先杀萧衍,再扶持德王为傀儡,若诸侯举兵来攻建康,可借其帝号,出兵相抗。如此,将军以拥立宗室的名义,自可名正言顺;待诸侯灭尽之后,再杀不迟。”
侯景说道:“一国二帝,政令不一,建康城内更难管束。待我斩了德王,以示忠心于萧衍,坐实‘清君侧’之名,亦可名正言顺。况且寿阳起兵之时,额副将不也是建议我杀了德王、收其部众器械?”
额齐纳说:“将军容禀:此一时,彼一时也。”
众将鼓噪:“额将军,莫误了侯将军喜事。但请侯将军,等杀入了德王府,妃嫔女眷,多赏予末将们几个。”
侯景大笑:“任由汝等劫掠,但看各位本事,能御几人。”
众将大喜,召集部下,拥簇着侯景去了,只留下额齐纳怔立在原地,叹息说:“羯人,到底短视而无谋!”当下遂有求去之意,又思及侯景对自己恩厚,左右两难,只是叹气。
侯景带了兵马,直杀入府,德王大惊,一面令亲兵侍卫御守,一面下令说:“速令人潜出宫邸,传旨平叛!”左右跪地说:“吾皇兵马,早已被侯景借去,如今去哪里寻觅勤王之师?”
德王顿足而泣。麾下亲兵侍卫逐渐被侯景屠杀殆尽,独孤约带了数十人,把德王一脚踢倒,拿绳索绑缚了,牵到侯景面前,说道:“假皇已被擒,请将军发落。”
德王大骂:“若非朕,羯贼岂可成事?”
侯景说道:“汝汉人早有古训: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吾皇为何不听圣贤劝诫?”
德王骂道:“羯人暴虐,忘恩负义,必遭天谴;尔等禽兽,必亡于汉人之口!”
侯景大怒,下令道:“谁擒了德王妻女过来?”
罗仙儿说:“早已擒获,正在等将军赏赐。”
侯景说:“此地宽阔,汝等自行方便。”
数百兵将涌入,把德王女眷牵来,就厅中剥得干净,也不避人,争先恐后,就地凌辱,侯景笑着对德王说:“如此,羯人可担得起吾皇赏赐的‘禽兽’二字?”
德王双目充血,闭目流泪,侯景令人以刀剥其眼皮,强令观看。血光模糊中,德王看见,曾经的妻女妃嫔,一丝不挂,在不断的哀嚎声中,伴随着羯人的狞笑,逐渐腹部如鼓、肢体折断、面目扭曲,死状恐怖至极,而自己身陷缧绁,却动弹不得。
当下恨声道:“悔不该,引狼入室;恨不能,食肉寝皮!”含恨咬断舌根,鲜血涌出,负痛晕厥;断舌再随鲜血填塞喉管,终于窒息而死。
一帘雪夜霜有诗感慨德王此事曰:
高居侯王位,卖祖再求荣。
贪婪永无尽,犹盼九五登。
覆巢无完卵,帝业枉成空。
国破妻女辱,莫怨胡羯凶。
劝诫后来者,勿做阋墙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