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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武帝起身,执着羊侃的手,说道:“羊司马,朕晚年得此孙女,最是聪明伶俐,惜若珍宝,故而破格封为公主。如今朕年事渐高,浸淫佛法渐深,早已了无挂碍,唯独放心不下此女,生怕所托非人,误了终身。羊司马祖上数代忠烈,有子如此,朕欲将公主托付,但自古婚姻大事,于礼应该由为父者首肯,不知羊司马意下如何?”
羊侃大惊,跪地道:“微臣惶恐,吾皇不以犬子粗鄙为弃,使公主下嫁,微臣肝脑涂地,难报此天恩于万一。”
梁武帝又说道:“太子何在?朕要做主,令你与羊司马结为儿女亲家,可有话说?”
太子电光火石间想:“羊司马人望既重,若结了亲家,谁还能撼动我太子之位?”于是忙不迭的跪地说:“公主承蒙父皇赐婚,荣于华衮,儿臣同被恩泽。”
藩王与百官都机灵着呢,不约而同的跪地,拜贺说:“贺喜吾皇,贺喜太子殿下!”
梁武帝说:“众爱卿同喜,平身。”
众人就拥簇过来,拱手说:“贺喜太子。”
“贺喜羊司马!”
“贺喜羊公子······”
梁武帝龙心大悦,使司礼监合了八字,定了婚书,对羊侃说:“待此子十八岁,朕必金车宝马,载公主入府。”
洛公主拉着皇帝衣角,正值豆蔻年纪,早已瞧清楚羊河,欢喜他英俊昳丽,气度非凡,娇羞满面,忍不住又抬头望过来;羊河从鬼门关上爬了一趟,松了一口气,才敢抬起头来,也偷偷看了公主一眼,二目正对,急忙各自回头;终究忍不住,再去偷看,正值公主也抬头望来,二人含羞一笑,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梁武帝只是高兴,说道:“传旨,羊司马秩升一级,迁任都监尚书。再开晚宴,百官共贺此皇家喜事!”
一直闹腾到半夜,梁武帝才尽兴,毕竟年纪大了,折腾不起,就说道:“朕乏了,先去休息,众爱卿自便。”然后就在太监宫女的拥簇下回去睡觉了。留下藩王和百官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谁知道这句“自便”是什么意思?又岂敢妄自揣测?
魏公公终于出来了,众人上前拱手:“魏公公,您看······”
魏公公说:“吾皇没安排留宿,咱家也不好做主。大典已经结束,各位大人回去吧。”
众人方才如释重负,魏公公派了几个太监,持着宫灯,引各位出宫,百官还好,自可回家休息;而那些藩王就惨了,无诏不得羁留建康,只好召集了台城里寄在兵马司的卫兵,连夜叫开了城门,披星戴月而去,好不凄惨。
路上,陈霸先与陈蒨护卫着昱侯沿着官道按辔而行,昱侯毕竟年老,已经在马车里睡着了。陈霸先责怪说:“蒨儿,谁让你多嘴?今日吾皇赐婚羊五公子与洛公主还好,若是因此治个忤逆之罪,把羊五公子斩了,羊尚书岂不迁怒于你?”
陈蒨说:“叔父,小侄早已看明白,各位大人都有随从搀扶,而唯独羊尚书一个人醉的稀里糊涂,却没人照拂。小侄早已料定,这羊河与羊尚书必有关联。所以提前告诉羊尚书,让他及早请罪,或许可免此祸。叔父请想,即便小侄不去揭破此事,吾皇难道查不清羊五公子身份?事先请罪,总好过事后认罪。”
陈霸先沉默了半晌,说道:“羊尚书一代名臣,久居高位而不遭吾皇疑忌,自有过人之处;若是想明白了这一层,反倒欠下了你的人情。蒨儿,你生性仁慈,善养隐德,果真是我们陈家的杰出人物。”
陈蒨说:“叔父谬赞,先寻找个镇甸,借宿一夜,昱侯年迈,恐不胜车马颠簸之苦。”
陈霸先说:“吾侄所言甚是。”两人催促车仗,寻找一处村落,人烟甚少,幸好有一座破庙,众人把车仗驻扎了,寻个干净所在,让昱侯歇息。陈霸先安排了岗哨,与陈蒨轮流守在门口。
看看将近五更,忽然有窸窣声传来,陈蒨一个激灵,循声望去,只见一布衫女子,掩面而来,显然是饥乏交迫,临近破庙,不支倒地。陈蒨仁善,前去抱起,把额间乱发一抹,只见生的天生丽质,臻首娥眉,身段窈窕似蒲柳,神采气质胜婵娟,心想:“如此丽人,流落至此,实在可怜,莫不如救她一救,或许可收为妾室。”
而陈霸先听得响动,早已带着十几名卫兵赶来,问道:“吾侄所抱何人?”
陈蒨说:“叔父容禀,侄儿遇见一个逃难妇人,跌倒在此,侄儿想收作内室,因此迟疑。”
陈霸先走上前去一看,登时笑的几乎流出泪来,说道:“吾侄竟然如此眼拙!你见过女子,有这样的喉结?”
陈蒨仔细看了一回,满面尴尬,说道:“叔父慧眼如炬,侄儿佩服,但请救活,也是条人命。”
陈霸先点了下头,就派人拿些干粮净水,喂他服了,不久便悠悠转醒,跪地说:“感谢二位恩公。”
陈霸先问道:“你是何人?何故来此?”
那人说:“小人韩子高,贩履为业,因遭土匪,本钱折没;又耻于行乞,挨饿至此,终于晕跌在地。”
陈霸先说:“也算个有志气的男子汉。蒨儿,把他带回去,安排个职事。”
陈蒨皱眉说:“他只会织鞋,这等身板儿,也舞不动刀枪,军营里没他安身处;莫不如入府当个家丁,缝缝补补,或许还用得上。”
陈霸先说:“韩兄弟,做些杂活儿,挣些月钱,并非嗟来之食,也强似饿死。不知意下如何?”
韩子高说:“自食其力,并非耻辱,跪谢二位恩公收留!”
陈霸先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说道:“我们公务在身,不方便让你跟随,你拿着这些银钱,自寻路径投南海郡广州府直阁将军府吧。”
韩子高说:“二位不怕我骗了银子去?”
陈霸先说:“你一个宁可饿死都不乞讨的人,也算是有气节的;又怎会贪了这五两银子,而失了信义?”
韩子高收了银钱,一揖别过;而昱侯也已起来,陈霸先赶紧招呼人打火做饭,一起用了早饭,再整队逶迤向南海进发。
宫中,徐太医上值,屁股还没坐稳,芸儿就过来了,喊道:“郞大人,洛公主让徐大人去诊脉。”
郎太医说:“敢不遵命。”入内喊道:“徐绥,徐大人,速去凤阳宫伺候。”
徐太医背起枣红药箱,慢慢腾腾的去了。
“唉!李太医真是造孽啊!”众同僚叹息的声音传入徐太医耳朵里,显得格外的刺耳和悲壮。
徐太医心一横,把牙尖咬破,大叫一声,吐出一口血,就跌倒在地上,四肢还在不停的抽搐。
太医们赶紧围过来,郎太医作为主官,德高望重,当仁不让的把起了脉,把手往脉门一搭,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好在他还有点怜悯之心,拱手道:“芸儿姑娘,徐大人突然中风,恐怕是去不得了。”
“无妨,公主说过,一定要见徐大人;如今情状,寻个轿子,抬也要抬过去,公主看了他这模样,再送回来便是。免得公主埋怨小婢躲懒。”芸儿说道。
太医院门口的小太监,急忙去寻了个轿子,找几个同伴抬了,晃悠悠的往凤阳宫而去。
“造孽啊!”郎太医摇了摇头。
“是啊,造孽啊!”众同僚纷纷叹息,目送徐太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