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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队人马在安全距离外停下,相互高声通报各自主子的身份,因为此刻他们代表着尚未出现的封君,排场必须摆足,在比拼嗓门的冗长喊叫过后,双方终于开始正式进入话题。由于汉斯背对着我,所以只能从他对面斯佩耶尔骑士的表情中判断谈话的内容和激烈程度,至少到目前为止,奈梅亨还占据上风,斯佩耶尔骑士气愤的憋红了脸,动作幅度大的仿佛在手舞足蹈。也许是话不投机,过了一会,双方礼貌地致意告别,汉斯调转马头,领着骑士们跑回来,城堡的大门也打开,接纳了谈判归来的骑士。
“大人,斯佩耶尔伯爵要见见您。”汉斯刚从马上跳下来,还没站稳就嚷嚷着,“对方那个骑士实在太没礼貌了,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简直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被我狠狠数落了一顿。”
“他们怎么说,城堡里塞满人快挤不下了?”我戏谑的挑着眉毛,双手勾住腰带吊儿郎当的站着,“要认输了吗?”。
“要拒绝斯佩耶尔伯爵吗?”。汉斯试探着问道。
“拒绝?为什么要拒绝?那显得咱奈梅亨多没气度。”注视着城墙上不停调动的弓箭手,我满不在乎的回答,“给他们发信号吧,赞成双方的会面,我挺想见识见识能拥有‘好人’这样名头的人物。”
汉斯应声点头,吩咐一名骑士打着白旗跑到城堡外的空地中间,稍过片刻。斯佩耶尔伯爵也派出一名扛白旗的骑士,来到同样的位置站定,将旗子插进脚边的土地;与此同时。城墙上的弓箭兵松开拉满的弓弦把箭尖压低,表示在谈判期间己方绝不会趁机下黑手,倒有些磊落的气质;随后双方的侍从便赶到设定好的谈判场地迅速布置,支起一个小小的四角凉棚,并在显眼的位置摆上十字架和圣经,潜台词就是说彼此在上帝的见证下公平谈判,耍弄阴谋诡计者必遭天谴。
我整理下身上的锁子甲。想了想又把头盔摘掉,胡乱抓挠两把尽量弄得平顺些,觉得自己的造型算是配得起公爵的身份。便启身出发,城门里也远远的奔驰而出一行人马,为首的骑士打着一面白底红十字的圣乔治旗,在红色十字架中间还趴着一只萌版壁虎(说实话。要不是身边有侍从了解各国统治家族的徽章。我真看不出那坨长条状的物体是只壁虎),斯佩耶尔的主保圣人是圣乔治(没错,就是英格兰的那个圣乔治),而壁虎则来自当地流传已久的传说,这种动物和图案的组合在贵族家徽上屡见不鲜,后来逐渐演变为装饰在铠甲盾牌和旗帜上的纹章(当然,“纹章”这一说法要等到十字军东征以后才会出现,不过在它之前的数百年中。人们还是需要一些标记来对敌我加以区别,比如罗马士兵不留胡须。而蛮族士兵大多络腮胡子),虽说使用壁虎这种动物滑稽了点,但总比画只蛤蟆或者大马哈鱼在旗子上强百倍(如此奇葩的杰作请参见《中世纪纹章学》)。
斯佩耶尔的亨利,怎么说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本人,他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和……呃,帅气,即使我不愿承认这点,但平心而论,伯爵大人确实不同于其他不修边幅的法兰克贵族,利索的短发和修剪精致的胡须配上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走到哪都会是人群瞩目的焦点和女性战争的导火索,甚至让我深深的怀疑是不是人的长相同水土有关,为什么越往南的贵族长得越神逸英俊,比如克雷森蒂公爵一家,而帝国北方的贵族却粗犷野蛮,男人味十足可惜精致性欠佳,汉诺威公爵和……我就是其中代表。
双方免去了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跟繁文缛节,我和斯佩耶尔伯爵相互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虽然按照身份的尊贵程度不同他应该向我行礼,但在剑拔弩张的战场上谁都没闲心去计较那么多,奈梅亨的不宣而战和疯狂劫掠确实激怒了教养很好的伯爵,他可能希望通过细节上的强硬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公爵大人,好久不见。”彼此火花迸溅的对视许久,作为这次谈判的提议方亨利伯爵还是决定首先开口打破沉寂,不过先说话并不意味着掌握了会谈的主动权,所以我自信满满的盯着他下一步如何行动。
“请恕我健忘,伯爵大人,我不记得咱们有过什么交集,您知道的,我要记住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动声色的在回答中埋了个软钉子,言外之意你一个小小伯爵压根入不了法眼,我气定神闲的抱住胳膊肘,等着看他笑话。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被贵族得体的矜持掩盖下去,我暗暗对他优良的教养点了个赞,“我想您可能忘记了,在梵蒂冈的宫殿里,我同所有贵族一起见证了您的册封仪式,那真是个美好的回忆。”亨利伯爵优雅的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相当具有亲和力,“在神圣的梵蒂冈,而且由两位陛下亲自册封,每个人都在妒忌您所获得的荣耀,当然,您也配得上这样的荣耀。”
呦,在这找回来了,看似云淡风轻的追忆往事,实则指桑骂槐的磕碜人,什么叫我配得上这份荣耀?合着埋汰我纵容奈梅亨的军队抢掠村庄,大大的跌了身价!要放在以前的暴脾气,我必定登时炸锅揍他丫的没商量,然而爷们现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定海神针”了,早不是那个一点就着的小愤青,想三言两语让我乱了方寸?开玩笑,脸皮厚是人类进化的巅峰技能好不好?
“谢谢您的夸奖,我会珍惜这份荣耀,时刻谨记在上帝面前,所有的荣光都是华而不实的装饰。一切终归于主。”我故意装作没听懂,虚虚的推起太极,避重就轻的把不愉快的话题引向信仰层面。将自己打扮成无辜的虔诚信徒,这是屡试不爽的解围招数,只要言必谈上帝,谁拿你都没辙。
果然,亨利伯爵意识到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只得默默地吞下第一轮交锋失败的苦果,现场再次陷入尴尬的沉寂。按照约定俗称的规矩。同时也出于安全和保密的考虑,我们二人的侍从都被要求站到十步开外等候且不许携带除骑士剑外的任何武器,所以他们根本听不到自己的主子都在激烈争论什么。骨子里彼此饱含的深深敌意和不信任让这些忠诚的仆人剑拔弩张的保持高度警惕,手掌时刻不离开剑柄,以便形势危急时能够迅速做出反应,如果可以顺便俘获对方的领主。他们也不介意冒着触犯贵族荣誉的底线铤而走险。自古以来无论古今中外,胜利者是永远不受谴责的。
我悠哉悠哉的背着手欣赏风景,心里的小鼓却急促的响个不停,亨利伯爵同我背向而立,似乎也准备干耗下去,两人的交锋由明转暗。地面上微微起风,拂动青草发出沙沙的轻响,正低头吃草的战马舔舔嘴唇。甩着漂亮的长尾巴驱赶随风而起的小虫,瞪圆睫毛长长的大眼睛盯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类。
“斯佩耶尔是保持中立的。我们并没有加入叛军,也没有暗中资助他们的行动,您对我们的突然袭击是毫无理由的侵略行为,一定会受到上帝谴责的!”年轻的伯爵攥紧拳头厉声喊道,那愤怒的模样差点让我以为他要扑上来揍自己,心虚的往后退了半步,好在表情足够淡定,否则这人可丢大了。
“中立?呵呵……”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我拖长的干笑仿佛一根晦涩作响的生锈锯条,惊得战马都连打几个响鼻,“上帝啊,怎会有如此强词夺理的狡辩?投机取巧的中立便是叛国!斯佩耶尔的做法无异于资敌,同明刀明枪的加入叛军别无二致!”我迎着他眼神中慢慢褪去的坚定义正言辞的反驳,大大方方的迈出几步,伸出的手指险些戳到亨利伯爵的胸口(天地良心,这不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心虚的后退,绝不是!)。
“所以您就放纵自己的骑士像饿狼冲进羊圈一样到处杀人放火,抢劫我们的村庄和城镇?奈梅亨骑士令人发指的所作所为甚至连最卑鄙的强盗都望尘莫及,请握紧您胸前的十字架,我的大人,您口口声声为了维护帝国的统一,可是却将无辜的斯佩耶尔逼向战争!到底谁才是道貌岸然的两面派?”他越说越激动,毫无惧色的对上我的眼睛,出离愤怒的快喷出火来。
我没有理会伯爵色厉内荏的抓狂,毕竟自知没把握打赢这场仗要求谈判的人是他,实力上的差距让我有绝对的信心慢慢耗下去,奈梅亨再次把握住胜利的节点,在敌人聚集起强大的实力之前迅速直捣黄龙,完善情报系统带来的优势让我们掌握的信息明显不对等,也决定了最终的成败。
“吵架中嗓门越大的一方往往越不自信,以为能用孔雀羽毛般华丽的语言攻势恫吓自己的对手,可是您别忘了,孔雀漂亮的屏羽后面可秃着屁股呢!”我像个给学生说教的政治老师,抓住伯爵的弱点后心里愈发放松,“要不是奈梅亨长了翅膀似的从天而降,等待我的会不会是斯佩耶尔集结的重兵?您敢拍胸脯保证无条件的放我们路过吗?现在看看谁说的是真话!”
亨利伯爵垂着眼帘默不作声,我一通不容置喙的抢白打乱了他伪装的优雅和矜持,斯佩耶尔的骑士紧张的把手搭在剑柄上,我俩的争吵显然让他们明白事情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危险境地,保护自己的领主是当务之急。
“这就是战争了,不是吗?”。他释然的吐出几个字,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我礼貌的告辞,没留下只言片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