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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柳抽枝;新蕊初展;绿头鸭、鸳鸯去而复返,结对成群地在碎玉溪中嬉戏游弋。
碧簪不禁放慢脚步,好奇地张望。
金锁向来看不上她,不愿意跟她一同做活计,这一路不自觉地逮着机会就挤兑。
见她此时贪恋园子里的景色收不住心性,决计去找秋女官告状。
金锁小跑几步追上在前面疾行的秋莞蘅,叽里呱啦地好一顿吐槽与抱怨。
秋莞蘅此时心事重重,一直拿在手中不停翻看的名册,简直比金子铸造的还要沉重、比刚出锅的豆腐还要烫手。
不过女官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她们不会以寻常女子的态度审视或定论周遭的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对周围的闲话、闲人、闲事兼容并蓄。
因为此时的草芥,彼时可能就是自己手中化腐朽为神奇的神笔。
今天挑选出来的两名侍女便是如此。
“金锁呀,”秋莞蘅向来是内心再焦灼,外在都是不疾不徐的,她对待下人也从来不疾声厉色或是不耐烦。
“金锁呀,就算是看在你家亲娘的面子,这次在爵爷和大小姐面前,也要包容着些碧簪。你娘可是向爵爷保证了,有你和碧簪合力,一定能赶在后日之前为大小姐修补好‘百花恋云裳’。”
女官的弦外之音,算是封住了金锁后面的诳语。她虽然楞,但并非不知好歹轻重。
碧簪绣工之高超她虽未亲历过,但耳朵里早就灌满了众人的赞誉;需要她亲自出手的活计,想必事关重大。若是因为自己讨厌碧簪而出纰漏,娘、老子还不得拔了自己的皮。
金锁回头看看碧簪,心中没了过分的思量。
穿过前花苑,又绕过几座回廊,秋莞蘅带着二人来在大小姐居住的绣楼。
今天柔风丽日,大小姐特意吩咐将早餐摆在一层的廊下,一边和父亲用饭,一边观赏院中各色新蕊还有小动物。
听到下人通传秋莞蘅的名字,大小姐舒云有些诧异。
这位女官她听说过,掌管着府上所有的匠人、伎伶,基本不往内宅听用。自己不曾唤她,想必是父亲的吩咐。
舒云看了一眼父亲,没有多问。
苏爵爷手捋须髯,眼含笑意,让秋女官速速来见。
“大人你选荐的就是这两个丫头吗?”
“回爵爷。这两名侍女,一个擅于刺绣、一个长于织造,在整个雄州的大宅门、算上宫中的针凿坊也没有出其右者。”
爵爷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命人把事前准备好的衣匣捧出来。
侍女手中的樟木衣匣,令舒云心头一颤。疑惑更加浓重了,但她依旧不发一言。
秋莞蘅打开衣匣,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件裙子,正是“百花恋云裳”。
顾名思义,这条流光溢彩、用各类名贵丝线与宝石织就的衣裙寄情于小姐的闺名,是她的母亲在世时亲手准备的。
然而,因为挂扯,下摆处有两个明显的破洞,罗裙整体的效果大打折扣。
“你们近前来看看。”
碧簪和金锁跪在秋莞蘅身后,始终趴伏在地,这种场合下不能有丝毫的逾礼;被女官点到后,也是拿膝盖当脚挪动上前,她们不敢用手触碰裙子,竭力凑近了去细细地观瞧。
“既然秋大人做了举荐,你二人定然能在两日内将这条裙子补好。”
金锁一惊之下将身子缩回去,跪得更低了;碧簪没有答话,目光依然停留在裙子上。
“秋大人?”
爵爷察觉到两个侍女似乎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再次询问秋莞蘅,声音已有了几分暴躁。
“回禀爵爷、回禀大小姐、回禀秋大人,要修补这裙裳的破损,奴婢二人实在是无能为力。”说话的是碧簪。
“哐!”的一声,苏爵爷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
在场的人吓得跪倒一片,只有舒云小姐和碧簪不为所动。
舒云知道父亲虽然文武双全,但毕竟是武将的底子,炮捻子的性格稍有不顺就发作,但其实并不暴戾。知道他急躁归急躁,不会对这几个下人如之何。
她此时更感兴趣的是父亲为何执念于修复“百花恋云裳”;同样也很好奇这小小的绣娘要如何应对高高在上又如此暴躁的主子。
“回禀爵爷。夫人技法卓绝,承受高手奥义,她亲造的佳品奴婢实在是望尘莫及,硬要逞能反倒会误了爵爷对大小姐的心意。奴婢请命,求爵爷允许奴婢将‘百花恋云裳’带出府去,有一人定能将它复原如初。”
“碧簪,百花恋云裳毕竟是娘亲为我亲绣,我宁愿它无法复原,也不愿再出现别的差池。想你应该是明了我与爹爹此心的,可你说要带出府,而不是将那匠人请来府中做活计,不知是何缘故?”
自她们进院子,这是大小姐第一次开口说话。
碧簪不禁抬头望上看去:真像呀。
十年前,洞里巷“巧妍局”。
无父无母的碧簪跟随坤域第一女红名匠洪妍婷学徒,曾见过苏舒云的母亲百花公主。
虽只一面,却在年幼的碧簪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百花公主貌美如花、卓然不群,待人温婉宽厚,真真就是仙子谪凡。
她之所以纡尊降贵来在绣局,正是为了女儿。
百花恋云裳要赶在苏舒云十岁生日前成衣须得洪妍婷的助力,碧簪便在一旁服侍帮忙。
也正是这一面之缘,日后碧簪才有机会进入苏府听用。
如今再看眼前初满十五岁的苏舒云,简直就是第二个百花公主,碧簪一时间有些恍神。
“听你之言,这位洪师傅即为娘亲的故交,请入府中岂不是更便于……”
“不妥不妥!”苏爵爷打断女儿,“明日你祖母就要陪伴当今保太后下榻咱们府邸,就算是有些个交情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究底细怎好此时引入府中!就依这侍女所荐,再调十名女卫陪同便是了。”
父亲的话不无道理。外祖母乃当今太后,即使是到女婿家小住,也不可掉以轻心。因为这点小事违逆父亲也确实没有必要。舒云不再反驳,任由父亲和秋女官去安排。
但是,父亲看似平常无奇的表情中,总有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意味。舒云一时之间品不出根由,却又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