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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介熏一直没有谈过恋爱。
不过,今天他有了一个女朋友。一个死掉的女朋友。
这真是不可思议!
这真荒唐。
宗介熏知道当“非常爱她”这句话说出口以后,那么这场谣言就变成了一个事实了。
但是鬼使神差地,话到嘴边时,就变成了这幅德行。他不由得有些觉得害怕——
如今,广末凉子小姐,对他来说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他的心中,关于凉子的记忆变得暧昧、模糊起来,所有的画面开不自觉地串联。
他忆起凉子去他店里买墨水的画面,那天她穿着淡青色的衣服,虽然洗的有些发白,但是穿在她的身上却是那么的好看。
他忆起花火大会上的相遇,凉子在人群中高举着双手欢呼,烟花照的她的脸庞通红,眼睛里流露出迷人的神采。
他忆校园祭的场景,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生,稚气未脱,却出露得风情万种。
如果,凉子还活着,他们会怎样地约会呢?
他们是否会在兴尽意阑的夏里去海边捡贝壳,在五谷金黄时在田埂边倾诉着炽烈的爱,在礼见河边,铺芦苇,盖蓝天,枕上一捆柔软禾杆,静赏河水的流淌呢。
一定会是那样的吧。
这不就是一直以来他所期待的爱情吗?
宗介熏幻想着,他的伴侣——温柔美丽的凉子小姐——靠近些,再靠近些,不会让冬雪使得他们彼此的肉体分开,不会让炉里的爱火熄灭,抱的再紧一些···
凉子小姐···凉子小姐···
清纯可爱的凉子小姐,美丽动人的凉子小姐,一丝不挂的凉子小姐,死不瞑目的凉子小姐!
思绪回到现实的宗介熏,感到背上的汗水阵阵发冷。
他对凉子倾慕,他开始对凉子恐惧。
这时候,广末川去城里想办法为凉子置办一副棺材。有两个热心的镇民愿意帮助他,一人开了车,另一位则决定为他引荐以为上好的木匠。
他们在下午五点就出发了,从丰山镇到丝满市有四十公里的路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上午他们就可以带着下葬凉子用的棺材回来了。
因为打棺材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他们夜晚决定在市里过夜,便不回来了。
凉子一直期盼着一场西式的婚礼,虽然广末川与小野玖奈很想在葬礼上实现女儿的这个愿望——采用西式的葬礼——但是在日本从来都是采用佛家超度的方式来举办葬礼,所以为了女儿可以早日登临极乐世界,在一番商议后他们还是选择了这个传统方式。
下葬一事,除了需要棺材,还得为凉子梳洗打扮一番。于是,玖奈领着宗介熏前往在镇子边缘的家中。眼下这件事情,唯有他们俩来做最为恰当了。一个是凉子的亲人,一个凉子的爱人。
进入屋子后,宗介熏的目光很快在凉子的家中扫了一圈。她的家中确实非常贫困,家徒四壁。这样的家庭,哪怕是供养凉子读书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了吧···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两张床,这几乎是全部的家具。凉子家里甚至连一个隔间都没有。
究竟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对这样的一个女孩下如此毒手?!
宗介熏的心中变得无比愤怒。
玖奈拉了一把椅子示意宗介熏坐下稍事休息,他们一路从寺里走来花费了不少时间。
“孩子,要喝点什么吗?”玖奈的脸上露出温柔。
宗介熏猜测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凉子的爱人,才使得玖奈能够如此对待自己。
“伯母,不麻烦了。”宗介熏非常懂事地说道,“我们还是赶紧拿上东西走吧。”
玖奈没有说话,她像是游荡的孤魂野鬼一般,来到灶台前。她升了火,烧起了热水。
宗介熏不知她究竟是何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没过多久,玖奈端上一杯热茶——说是茶,其实不过是烧开了的水。
“虽然家里贫穷,但是不想那么简单地对待了女儿的恋人。”玖奈脸上的表情有着说不清楚的意味。“喝点水吧,今天···辛苦你了。”
“是我应该做的,伯母。”
宗介熏接过茶杯,吹了吹。玖奈则撇过头去,她看着锅的方向,眼泪不自觉地流下。然后,她的嘴唇颤抖着,呜咽起来:
“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宗介熏猛地感觉心脏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般,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哽住,很不好受。他情不自禁地眼睛也泛起红来。但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赶紧起身,搀扶着玖奈到床边坐下。
宗介熏想要给玖奈找一张手帕,但是他一未结婚,二无恋人,没有人给他做手绢。一时之间,惶然无措。
“凉子还只有六岁大的时候,问我‘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可以有娃娃,但是我没有’。”玖奈抹了一把泪水,语气颤抖地说道,“那时候我们节衣缩食,一边要供她读书,一边要给她买文具和书,我们实在无力再支付玩具的费用。我和丈夫非常愧疚。”
“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那孩子一定非常不幸吧。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做得很好,她越来越懂事,学习也好。就在我们以为她马上就要毕业,可以去大城市的时候,居然···”
玖奈的话没能再说下去,一想道女儿的悲惨遭遇,她的心便痛得无法呼吸。
宗介熏赶忙端来热水,递了过去。
“伯母。”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她实在是太过悲伤了,任何的安慰之词在她的面前恐怕都显得苍白无力吧。
哭了好一阵子,等再次哭干了体力,玖奈才又慢慢镇定下来。
恢复了一丝精神,玖奈努力起身:
“衣服,对,找衣服。女儿还没有穿衣服···”
恍惚了一阵子的玖奈爬起来开始在衣柜里翻找。她取出了两件女士的衣裳,但是拿在手里摸了摸,又扔到一边。
她不断地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什么很重要的衣服一般。
但是她脑海中的那件衣服就像是搞丢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她翻了一遍又遍,一遍又一遍,找不到。
她失望极了。痛苦极了。
“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
她的嘴里念念有词。她甚至将床上的被子都翻了一边,然后又在屋子各个角落逐一检查了一遍。
最后,她沮丧地坐在椅子上,喘着气。
“她最爱的两件衣服,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