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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声,竟是花羡月之语。柳拂云听花羡月提及霸刀,当即向着崖岸大声问道:“我妻儿之事与霸刀山庄何干?”可任凭柳拂云此声响彻崖岸,却再无半点回音。
“先莫论此言,快将那头簪取下看看,是否真如那小子所说,内藏解毒之法。”李白这前半句是向柳拂云所说,而后半句则是向海清所言。
海清也急忙从发间摘下花簪,递于李白,李白拿起花簪仔细端详片刻,发现此簪质地中空,内里必定藏了什么东西,于是手指运力,生生将这精巧的桃花玉簪给捏得碎成块状,众人一看,在李白掌心碎玉之中,果然有一红色药丸,另有一张卷状纸条。
李白从碎玉中小心取出药丸与纸条放于左手,右手便将花簪碎玉随手抛向了湖中。
海清看着花簪碎玉被抛入湖中,心头没来由得升起一阵痛惜之意,右手不自己觉的抬至身前抓了一抓,似乎想要将那碎玉给取回来。
只是此刻却没人注意到海清这般动作,只有其怀中的婴儿看着海清,好似在想这人在干什么。
李白将药丸递给了身前的柳拂云,看了看纸条后说道:“这纸中所写,确是解毒之法,只是此法是否可行,尚未可知。”说着便欲将纸条递于海清,而海清此刻仍自出神,并未注意李白此举。
身旁的柳拂云见海清神色不宁,轻轻拍了拍海清肩膀,问道:“海师妹,你怎么了,为何如此心神不宁?”
海清被柳拂云一惊,顿时回神,忙应道:“没...没事,只是在想花羡月那恶贼所言究竟是何目的?”海清此刻说是这般,但早已是满脸红晕,只是天色已暗,无人察觉。
“海清,你来看看,这条中所写之法是否可信。”李白并不善于医道,但长歌轩海无量却是医中圣手,而其独女海清也是深得其真传。
海清忙接过李白手中纸条,仔细看了起来,又向柳拂云要过药丸细细观察,片刻后说道:“此法确实谙合医理,这药丸也未有毒息,想来并无问题。若能依此法解毒,可恢复轻月所损血气,虽仍不及常人身体,但比之以高手内力逼毒之法,却是要好上不少。”
柳拂云闻言大喜道:“那我们赶快回翠永居为轻月依法解毒吧。”可李白却说:“莫要草率行事,曲刹心非是一般用毒之人,而花羡月所言也不可尽信,还是待明日回至长歌,让海长老看一看,再做决定。”
松老一边撑杆一边说道:“我看呐,恶人谷那小子倒是不敢有所欺瞒,但他这药丸解法究竟从何而来,尚未可知,说不好,他自己倒先被人给蒙了,还是回去让海老头看看再说。”
海清附言道:“正该如此,解毒之举万不可轻试,父亲医术胜我百倍,还是让他老人家看后再定吧。”
柳拂云听众人之言,也是知晓此事事关儿子性命,万不可大意,随即压抑住心中喜意,说道:“海先生乃是长歌医圣,由他解毒,自是更为稳妥,是我心急了。”
李白见此事说定,便向松老催道:“再快一些,今夜赶至翠永居让孩子早些歇息,明日尽快返回轩中为孩子解毒。”松老闻言应道:“得嘞。”手中动作也是加快了几分。
知晓儿子的血毒可能有了解毒之法,柳拂云心中压抑了月余的痛苦,此时也是稍缓了些许,静静看着海清怀中的儿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而海清却是痴痴地望着船后湖面,撑杆荡起的徐徐波澜,打破了原本宁静的湖水,好似映衬着她此刻的心绪。
众人行至翠永居所在小岛附近水域之时,已是深夜,从小岚口至翠永居所在岁寒三岛,其间约莫百十里水路,若是以常速而行,少说也得半日光景,但松老乃是习武之人,又是着急赶路,不过两个时辰便已行得百里水路,而松老此时也已是精疲力尽。
待行至距岁寒三岛泊船之处尚有些许之时,众人便见渡口之上隐约有着两道身影。
松老见有人站待于渡口之上,略显得意地说道:“我这门下儿郎倒是懂事,无需吩咐,便知要前来相迎,只是这大半夜的等候在此,倒是让我过意不去了,待回头得空,可得好好教他们两手。”
李白听松老如此一说,脸上顿时显出一副古怪之色,回首看向正于伐尾处撑杆的松老,眼神里流露着一股说不出地怪异。
柳拂云见李白神色有异,便问道:“先生,可是那迎候之人有何不妥之处?”
李白闻言,却并未回应,又转首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柳拂云,柳拂云见李白如此,状作不解,又轻呼一声:“先生?”
李白这才应道:“无事,想必那渡口之人早已是等的心急了吧。”柳拂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此言何意,可李白却已是走至伐前,不再理会他。
说话间,小伐便已靠岸。松老将撑杆一扔,便开口向那两人喊道:“你们两个今夜辛苦了,改日我便好好教你们俩一手,现在先过来帮我把小伐系稳喽,再去吩咐伙房给我弄点吃的送到主庭。”
可话已喊毕,那两人却纹丝未动,而已经上了渡栈的柳拂云三人也是未有言语,松老见此,连忙系好小伐,便要冲上渡栈好好教育一下这俩“门下儿郎”,嘴里还不断大喝道:“反了,反了,三天没回岛,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是要翻天了。”
待松老上了渡栈,见到二人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耷拉着脑袋躲到了海清身后,一脸頽样。
柳拂云正待开口说什么,那两人中身形略高的一位却先向众人说道:“回来了就好,进去再说吧。”说完,便自顾自的沿着通向岛内的石子小径走去。
而另一人则是拍了拍松老的肩膀,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松老,叹了一口气,又复看了海清一眼,也是随之而去。
松老此刻脸上写满了尴尬,见两人走远,向身旁一脸看戏样的李白低声喝道:“轩主与海老头亲临我这松岛,你怎么也不提前和我打个招呼,我这回...唉,丢脸丢大了。”
李白一脸鄙夷地看着松老,揶揄道:“你这使唤门中弟子伺候你的德行,轩里早就传遍了,脸皮这么厚,还怕什么丢脸。”说完便径直走去,不再理会松老。
海清见状,也是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未说什么,只装作看不见松老的模样,也抱着孩子随之入岛。
柳拂云拿好包袱行囊,向着松老说了一句:“松先生,若是要吩咐伙房做吃食,麻烦让人弄些羊奶给轻月,谢谢。”说着,便追着海清进岛了。
松老见众人都走了,愣了一愣,连忙背起自己的胡琴,追着跑了进去,边走边向内喊道:“喂,我这可不是劳役轩中弟子啊,我这不是担心小轻月饿了么,轩主啊,您可千万别误会.......”松老边跑边大声解释着,惊得那岛内已栖飞鸟俱声啼鸣。
这岁寒三岛共由松、柏、竹三座小岛呈品字形相连构成,位于千岛湖东北面。
三岛以西便是千岛湖城镇——贺城所在,三岛以南则是朝廷的扬州水师驻地——龙图堡,而这三岛以北,则有一水道,自此驶入,便可至长歌轩轩门所在——观月湖。
而这翠永居便坐落于松岛之上,乃是长歌轩松老居所,同时也是轩门之中先行迎接外客之处。
松岛虽是为轩中迎客之用,但整座松岛却未有生长迎客松,而是遍满了高大挺拔的红松。
一入岛内,便为松叶蔽天,沿着入岛小溪,修得一条延至岛屿中心翠永居之处的青石小径,在这仲夏时节,这松岛却是享有着一份别致的清幽宁静。
而岛中房屋也是俱用岛内所产红松木料而建,屋宇内外都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松木之香,令人宁神静息。
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行至翠永居,一路虽是伴着松老的聒噪,但海清仍是觉得暑气渐消,疲乏渐退,不知是因松岛幽静,亦或是重回故地而安心,就连怀中的孩子也是亦睡亦醒,十分安静。
因已夜半,门人侍子皆已入睡,待入得主庭,松老便于庭中翻出火烛,一盏盏地点了起来,众人这才分置而坐,而柳拂云则孤身站立于海清身后,可众人坐定后,却无一人开口先言。
相对半晌,坐于主位那人才缓缓向海清开口问道:“海丫头,你怀中所抱想来便是你师姐的孩子吧?”
海清轻轻地点了点头应道:“是的轩主,他叫轻月,柳轻月,是师姐自己起的名字。”
闻言,轩主便起身来到海清面前,从海清怀中抱过了孩子,默默地看着孩子的脸庞,眼神中流露着一股道不明的沧桑之意,复又抬手轻抚着孩子额间的血毒印,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庞,未现半点情绪。
柳拂云自众人坐定后,便一直观察着轩主,他上一次见到轩主时,是在迎亲之日,那日他孤身从北境千里迢迢赶至扬州,迎娶长歌轩轩主之女——司梦回。
霸刀山庄上下,从父亲到兄长,从长老到弟子,皆是反对他与司梦回之事,因此,门中竟无一人肯与他一同前来迎亲。
那日,柳拂云方至千岛湖,便被松柏二老悄悄带入了观月湖梦回庭中,梦回庭是司梦回的居所,其所在岛屿远离观月湖诸岛,位于观月湖西面。
进得梦回庭,便只有轩主、李白、海家父女以及自己的妻子司梦回,并无旁人。那是他第一次以女婿的身份见到轩主。
那时的轩主看上去不过不惑之样,未有半分暮气,一头黑发,束于玉冠,面含浅笑,霁月清风,浑身出尘之意尽显,令人心生亲近。
轩主当时只问了问自己的女儿,是否已经决定要与他厮守终身。在得到女儿的回答后,轩主含笑看着柳拂云看了很久很久,方才和他说了一句:“好孩子,莫要负了梦回。”
说完便自顾自的离开了梦回庭,而李白则是连夜让两人连同海无量之女海清,随着松柏二老出了观月湖。
没有盛大的喜宴,没有同门亲友的祝福,没有鲜花遍地的仪典,只有轩主的一句“好孩子,莫要负了梦回”,柳拂云便带着自己的妻子与海清回了家,那时的柳拂云只觉得此生无憾,好不快哉。
而如今,柳拂云再见轩主,却已是满头白发,青丝不见,往日一丝不苟的玉冠发饰,也是以一枯枝草标胡乱相替,那本霁月清风的面容,已是满眼红丝,衰意尽显,而那悬于嘴边的浅笑,也不知已是消逝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