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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拂云自然知晓李白与妻子之间有着难以割舍的羁系,妻子于李白孺慕之情甚深,最为敬仰,也曾时时黯然,因嫁于自己,便再难有机会随李白学艺。
此时见李白如此,便知晓李白于妻子也有着同样深沉的感情。因此,柳拂云也未敢催促,在一旁默默执礼闻言。
“松老已在前方不远处泊伐等待,我这便唤他前来接应,天色将晚,先入翠永居暂歇为好。”李白喑喑片刻,对柳拂云与海清说道。随即一声长啸,响彻于湘江之上,两岸崖上,飞鸟惊起,映着傍晚霞色,当是一副群雁逐霞之景。
不待多时,便听闻一阵胡琴之声自千岛湖方向传来。柳拂云闻声,便至船头向远处江面望去,只见一老者正撑一竹伐向己而来。
海清此时也拢了拢怀中婴儿襁褓,向船头走来,说道:“这是胡琴名曲《听松》,想来松先生不时便至,柳师兄安心等候便是,这是碧血丹青液,还是服一些,休息一下吧。”
言语间,海清向柳拂云递上一小瓶,正是先前海清未曾服完的碧血丹青液。柳拂云听闻身后之语,转身接过小瓶,也未服用,仍是看着江面,语含愧疚恳求道:“海师妹,先前误伤于你,实是抱歉,明日,你便能重返长歌海心苑,日后于轩门之中,还望海师妹念及梦回之情,多多照拂轻月,师兄与梦回定会感念海师妹之恩。”
海清听闻柳拂云这般恳请之语,心下不免一阵搐痛,柳拂云在海清眼中,向来傲绝于人,不吝他人相助,于己更是照顾备至,即使自己与师姐在霸刀山庄不受门中之人待见,在师兄的呵护之下,也未曾受过半点委屈。
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向来以霸道而名的柳师兄,此时竟然也是放弃了心中的傲意,相求于己。
海清抢前一步,至船首与柳拂云相对而立,看着柳拂云的眼睛,右手略略一揽额间被晚风浮起的发丝,说道:“我视轻月为亲子,师姐为亲人,对轻月自会以命相待,柳师兄此话,却是言重了。”
柳拂云闻言,身子稍稍一侧,避开了海清直视而来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有海师妹此言,吾心安矣。”
随即,柳拂云问道:“太白先生既前来接应,想必也是海师妹传信告知于门中,不知轩主...轩主他老人家是否已是知晓此事?”柳拂云提及长歌轩轩主,言语间竟是略有惧意,心中不知如何向自己的岳父交代妻儿之事。
海清听出了柳拂云此问何意,也不知如何宽慰,只得讪讪道:“前日行至稻香村之时,我便向执剑长老传信,告知此事,实不知执剑长老是否已向轩主明言。”
海清说完,瞥了一眼仍自看向江面的柳拂云,又说道:“自恶人谷脱身后,我一直心中惴揣,担心恶人谷高手追至,仅凭你我二人,只怕难保轻月周全,于稻香村之时,想着入了湘江,地势险峻,恐有埋伏,便向执剑长老传信,望执剑长老念及轻月,前来接应。此事未向师兄言及,还望师兄见谅。”
柳拂云闻言,回身看着海清说道:“何来道歉,若非海师妹思虑周全,今日轻月只怕真要落入花羡月那恶人之手,我一生自负,不愿就此事求助于长歌,已是害了梦回,如今险些又害了儿子,此间种种,皆因我之过,待回至长歌,为轻月解毒后,无论轩主如何,我一一受之便是。”
说话间,小伐已是近前,柳拂云见此,将船首缆绳甩于撑伐老者,那老者接过缆绳,系于竹筏之上,随即登上舫舟。
“小海清,两年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也越发标致了,待回到长歌,不得馋死那帮小子。”那老者登舟后便向着侯于船首的海清一阵寒暄,满脸的笑意将那一脸的褶子都堆积在了一起。
海清闻老者戏言,冷冷地道:“两年未见,松老倒还是这般为老不尊,口无遮拦,待回至家中,我倒要让父亲为松老好好诊治一番,看看松老是否还能救得。”
说完此言,海清盯着那老者满脸的褶子,再也持不住一脸寒意,思乡之情,瞬间涌上心头,眼眶也是渐渐红了起来,随即向老者问道:“不知父亲可安好,海心苑一切可好?”
老者一边拉扯着缆绳,泊定小伐,一边回道:“海老头这两年就没怎么出过他那海心苑,整日在岛上打整药圃,传道授业,连我那翠永居也是不常来了,不过这老家伙身子骨倒是越发硬朗了,可怜我白发渐生,这老头倒是越发年轻了,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想当年……”
“行了,松老,如你这般聒噪,只怕说到日落之时,也未必能言尽。柳家小子,你赶紧去收拾下东西,一切待回至翠永居再说。”李白见松老开口言及当年,便知他那老毛病又犯了,故而出言打断,只怕他一说起当年,那就神仙难阻了。
柳拂云闻言,向着李白躬身一礼道:“是,先生。”随即向舫舟后方那已是只剩半截的船舱走去。松老见是李白打断了自己的话头,也不敢多言,若是换作他人,必要与那人好好言论一番,说得对方心服口服,方才痛快。
松老见柳拂云已在破碎的船舱中收拾整理,便挪至李白身侧低声问道:“小海清怀中那婴儿便是梦回与那柳家小子的孩子吗?”
李白轻轻地点了点头,此时,松老满脸笑意的老脸再无暖意,瞬间变得冷冽起来,又问道:“可已查明此事究竟何人所为?是否确是恶人谷手笔?”
李白看着正在忙碌收整的柳拂云,缓缓地摇了摇头。松老见李白未出语明言,随又急切追问道:“到底是否是恶人谷所为,只要确定是那恶人谷手笔,何人所为已无关紧要,只需屠尽谷中恶人,为梦回、轩主、整个轩门报得此仇便是。”
李白身高八尺有余,而松老不过五尺身形,李白闻言,低首看着松老眼中怒意,缓缓而道:“此事之情尚未明晰,切不可匆匆行事,王遗风虽是恶人之首,昔日也曾对梦回多有照拂,便是那谷中其余恶人想要加害梦回,也不至于于谷中行事,我已命非池前去探明此事,一切安排,待非池查明后,再与轩主商议而定。”
松老闻言,只觉李白于此事过于优柔,正待开口辩驳,李白又淡淡言道:“不论最后查明是何人所为,老夫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要让他血债血偿,便是与九天为敌,老夫也要让其刻骨铭心。眼下当务之急是保这孩子周全,莫要违了司丫头的心意。”
李白言毕,便至船首眺江而立,默然不语。李白此语,虽是平淡,但松老闻言,深知李白心中压抑的那滔天怒气,也知复仇之事须得从长而议,略抑心中悲愤,随即又换上一副笑容,走到正在看着柳拂云收拾整理的海清面前,想要看看小梦回的孩子是否也如他的母亲一般讨喜。
海清见松老上前,想要看一看孩子,便略微拉开了襁褓,说道:“松老,这便是师姐的儿子了,他叫轻月,你看看,是不是和师姐幼时相似。”
松老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孩子娇嫩的面颊,轻声说道:“像,真像,和小梦回幼时简直一模一样。”
随即,便看到婴儿额头那分外狰狞的血毒印,松老看着这孩子白嫩的脸庞好似要被这鬼爪一般印于额间的毒印所撕裂,心中顿感怜惜,便向海清问道:“这便是你信中所说的血毒?你家老头能解此毒么?若是不能,我即刻便去万花谷请孙思邈前来出手相救。切莫再让这孩子受苦了。”
海清闻言,脸作苦状,无奈地说道:“你这老头,好不知事,他万花药王固然妙手回春,难道我长歌医圣便不能枯骨生肉不成?”
松老见海清语作凶状,只得讪讪解释道:“那不是想着为孩子解毒的圣手越多越好嘛,可不是有意糟践你家海老头,况且治病也讲究个术有专攻,外伤骨痛海老头可谓天下第一,但这内伤毒症,还是人家那药王更胜一筹呀,小海清,你可承认?”
海清闻言,斜眼看着旁边这满脸堆笑的小老头冷冷一哼道:“此话倒是不差,这血毒确实非我父亲可解……”
松老言闻至此,顿时心急,不待海清说完,插嘴说道:“那...那我还是赶紧去万花谷把那药王弄来给孩子解毒才是,明日,不,今夜,等你们到了翠永居安顿下来,我便出发前往万花。”
海清静静地待松老说完,又继续说道:“只因此毒须三位内力修为入化臻之境的内家高手一同出手祛毒,方可抑制,曲刹心的血毒乃是其毒劲内力凝于指尖后施于人身,并非药石虫物提炼之毒,自然也非医者手段可解。”
言毕,松老心下舒了一口气,向海清得意地说道:“他人若是要寻三名内家高手为其解毒倒着实不易,可我长歌轩中别的或许没有,但这内家高手绝对管够,你看老夫如何?”
说着,松老便凝聚内息于右掌掌心,左手负于身后,做出迎客之姿,一招苍松迎客向着江面拂去,只见江面之水先是略起波澜,随后竟是一声巨响,只见不远处的江水突然炸将而起,水花四溅。
还未等海清反应,松老此举寓意何为,便随着这炸江之声,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原来是海清怀中的婴儿竟是被这炸江之声惊的醒了,啼哭之音响彻于江谷之中,柳拂云也被这一声巨响惊的放下了手中之物,急忙出舱戒备。
柳拂云出舱后,左顾右盼,除了婴孩啼哭不止,见四下并无异状,便疑惑地看着舱外怀抱婴儿的海清,海清也不知如何向柳拂云解释这巨响何由,只得恨恨地看着仍作迎客之姿的松老,说道:“柳师兄,无事,只是......只是方才松老炸江了。”
柳拂云闻言,看向了依旧陶醉于自己内力强劲的松老,心下仍是不解,这炸江乃何意,不过耳边传来阵阵啼哭,也不再作深究,双手在自己的紫袍上胡乱擦拭了几下,便从海清怀中接过了婴儿,哄将起来。
毋自眺江的李白也是被这一声巨响所惊,转身一看,便知是何人所为,身形瞬转,便至松老面前,随即提剑用剑脊拍击在了松老头顶,松老吃痛,从陶醉中回神过来,幽幽地看着李白,也不敢言语。
李白盯着松老说道:“你这老小子,怎这般多事,孩子睡得好好地,你非得把他弄醒,赶紧去准备一下,我们这便出发。”松老喔了一声算是回应,便进船舱将收拾好的包裹物品搬至小伐之上。
柳拂云见李白过来,说道:“先生,无事,轻月想必也是睡足了,是该醒了。”李白看着正自哄着婴儿的柳拂云,问道:“先前一番动作,这孩子都未惊醒,可是这血毒之故?”柳拂云看着怀中婴儿,轻轻一叹,应道:“先生所言不差,这血毒蚀人心神血气,这段时间,轻月一直这般嗜睡,进食也是颇少。”
李白看着眉头紧锁的柳拂云,宽慰道:“你也莫急,待晚间到了翠永居,便可为孩子解毒了。”柳拂云哄着不断啼哭的孩子,也未细听李白此语,只是草草回到:“有劳先生了。”
这孩子不知是因毒痛难耐,还是仍自惊于方才巨响,不论柳拂云如何哄逗,皆不肯停止哭闹,海清见状,说道:“柳师兄,还是让我来吧。”
柳拂云闻言,便将婴儿又递于海清,应到:“也好,我去助松老将缆绳松了,咱们这便出发吧。”说着便向船首走去,松系绑住小伐的船绳。
海清抱着孩子轻轻摇了几下,随即看着忙碌收拾的松老、柳拂云以及眺江而立的李白,看着这崖壁青葱玉树,看着这江面波澜略起,看着这一切在晚间余晖的掩映之下,心间竟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好似一切都结束了。
不自觉地抬手抚了抚发间那桃花玉簪,轻声吟唱道:“青凨寒徵顾琴瑟,欲问姝人故往,霜染眸间淡云处,惶然不得终彷。昔饮萧瑟千树醉,沉桎万魂归伤,人寻梦徊悲往事,莫负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