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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鸿紧拢眉头,向众人说道,“所以我今日来此,是为了向在座诸位说明如今剿匪态势之紧急,匪不可不剿!在座诸君都是青州有头有脸的商贾大户,望诸君有力出力,共同出资剿匪!”
一提到钱,堂下无人应声了,有人抱怨道,“剿匪那是官军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出!”
堂下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一个眉目清朗的小郎君站起身来,扫了堂下的众人一眼,“唇亡齿寒,如今山匪都敢在城外点起了天灯,若我们再一味退缩,那他们只会更加嚣张,他日就是劫城也未可知!”
温衍站起身来,“温家也出!官军上山剿了两回,均没有成功,武器也让人给缴了,士气低迷,也耗了不少资。若是再不合力剿匪,那帮子山匪说不定还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温衍一脸愤怒,砰地狠狠朝案桌一拍,怀中的银票掉落在地,身后的人探长脖子瞄了一眼,票面上是万永钱庄的一张千两银票。
温衍身后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紧紧盯着那张银票。
温衍拾起地上的银票,从怀中又掏出两张银票捏在一处拍在方鸿面前的案桌上。
那几人纷纷咂舌,直叹温家出手阔绰。
“我、我也出!”
郝掌柜扶着桌子站起来,“早日将山匪剿灭,我们也好早日得个清净。”
方鸿拱手一拜,朝众人深深鞠了个躬,正欲说话,底下突然高喊一声,“诶!方家老四,都让我们出钱剿匪,你自己出多少?你方家也算是这青州城的世家大族,总不能风头让你出了,钱却都是我们出吧?”
满茶馆人都知道方家这几日为了家产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眼前方家四郎不知分了多少钱?不知他是按照他娘方玉词名下这户分的?还是按照养育他的这方兰音名下这户分的?
既他敢前来公然召集众人出钱剿匪。自己不拿也不合适吧?趁此机会也正好可以公然打探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众人齐刷刷看向方鸿,什么眼神的都有,有探询、有好奇、有讥讽、有不怀好意,大多抱臂冷眼站在一旁看热闹。
素日里方鸿瞧见人家探询他的眼神,都躲躲闪闪,他自己也不愿被人指指点点。
今日他却挺直了腰板,不躲不避任何眼神,双目炯炯有神,看着众人,伸出两手面向众人,“我方鸿两手空空,身无二字,出不了钱,就只有多尽尽心。”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所说之后是什么意思,方鸿继续说道,这回脸上挂着笑意,向在座众人说道,“相信在座诸位都知道我的身世,父母早逝,幸蒙舅父心肠软,养育了我这么些年。
养育之恩尚且无以为报,怎么能因过眼”
正值正午,城中正是热闹的时候。
这个边陲小城原本并没有那么热闹,但自从去年涌进大批溃兵之后,一下子热闹起来,嬉笑怒骂一刻不停。
远远地,一辆两匹白色高头大马拉着的青盖马车朝百华街驶来。车盖四角垂下绛红色的流苏缨子,随着马蹄起落摇晃不停,来者定然非富即贵。
郁轻舟伸长脖子从街角探出头来,定定地盯着街边一抹瘦弱的背影。
那身影又瘦又小,单薄的身体支撑着脑袋,活像一根柴火棍。
“柴火棍”紧紧攥住衣角,手心全紧张地渗出汗来。
感觉到从街角投来的视线,“柴火棍”转过身来朝郁轻舟方向走了几步,姿势十分怪异。
行走之间高高低低,分明是一个瘸子。
瘸子唇上刚冒出青色的胡茬,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但他瘦得皮包骨的脸上镶了两个漆黑的大眼珠子,水汪汪地看着你,清澈又迷茫。
明明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唯独那双眼睛却没长大似的,清澈的眼睛又大又忧伤。
不知道一个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忧伤的眼睛,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瘸子一瘸一拐地朝郁轻舟拐过来几步,脸上显现出为难的样子。
郁轻舟摆了摆手,朝小瘸子使了个眼色,半是威胁,半是鼓励。
小瘸子接收到来自街角的威胁,停住了脚步,犹豫地转身,拖着残腿朝街道中央一步一挪地走过去,又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郁轻舟。
郁轻舟微微扬了扬嘴角,朝他点点头,小瘸子看着前方行驶地越来越近的马车,找准时机,在马车即将擦身而过之际,咬紧牙关往前一扑,“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全速疾驰的马匹受惊,急忙收回前蹄,长啸一声定在原地。
车夫从车上摔下来,看见马前躺了一个衣着破烂的人影,正要破口大骂。
郁轻舟抢先一个箭步飞奔过去,十分焦急地扑到小瘸子身边,“弟弟!弟弟!你怎么样了?!”
小瘸子紧闭双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声音有些发抖。
郁轻舟站起来反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车夫,指着鼻子就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没长眼睛?!那么宽的大街非要往人身上撞!”
车夫无声地大张着嘴,被眼前不知是从哪儿突然杀出来的人整懵了,心想这不是我的词吗?怎么反倒被他给抢先说出来了?
但毕竟行走世间多年,什么样儿的事没遇过?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
车夫扫了一眼地上躺的端端正正双眼紧闭的小瘸子,又横了一眼来势汹汹的郁轻舟,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眼下多半是遇见骗子了。
于是冷笑着高声说,“是啊,这么宽的街你偏偏往我的马车上撞做什么?”
周围哄然围上来的的人群听懂了车夫的言外之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个不停,不时对两人指指点点。
小瘸子紧紧把眼睛闭成一条缝,耳根子涨得通红,大气都不敢出,双手紧紧揪住衣袖,依旧躺的端端正正。
郁轻舟横了车夫一眼,双手抱在胸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位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这百华街上人来人往,你不知道把马车放慢些也就罢了,怎么现如今伤了人反倒阴阳怪气地说起我们的不是了?”
“你......”车夫正要反驳,马车里传来一个男人慵懒的声音,“何天,出什么事了?”
车夫连忙小跑过去,掀起车帘毕恭毕敬地小声说道,“老爷,遇上两个泼皮赖上咱们了。”
郁轻舟把小瘸子扶起来坐在一边,听见车夫这话又不高兴了,皱着眉说,“这位大哥说话好生难听,明明是你先撞了我弟弟,怎么我们反倒成了泼皮无赖了?!
弟弟,你出来,让这位大哥好好看看,你都让他撞成什么样了。”
小瘸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站起身来朝前迈步,右脚刚落地,就十分痛苦地低声凄喊了起来,“哥哥,疼!脚疼!”
说着两只圆眼凄凄地看向郁轻舟,眼里蒙上一层水雾,眼泪骨碌碌地在眼眶中打转,样子十分可怜。
郁轻舟闻言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拿捏着小瘸子的脚,摸到脚踝时,轻轻一捏。
小瘸子会意,嗷地一声大叫起来,在眼眶打转了多时的眼泪恰到好处地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