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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邑是个好地方,涑水河和青龙河从县境穿过,带来了丰富的水源和一马平川的地形。
土地肥沃,阡陌纵横,无数的百姓正忙于春耕播种。
田间小道上,一辆华美的马车缓缓行驶,前呼后拥着数十人的仪仗。
大大的“段”字旗迎风飘扬,引得无数俯身劳作的农民抬头观望。
别的不说,就这派头,定然是非富即贵。
“房季玉,你不是说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安邑吗?这可是要日过中天了,你当咱家可欺不成?”精致的车盖鎏冕背后,传来一道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不满的态度昭然若揭。
自打从京城出来,过孟津,蹬楼船,游山玩水一般,何曾像这般旅途劳顿?
车辕旁边一个头戴进贤冠,作文官打扮的人,连忙凑到车窗边,“还请大人稍作忍耐,在此处已经能瞭望城头,最多不过盏茶的工夫,必能进城。”
“当真?”一张干净无须的面庞从车窗探出,阴鸷的眼眸中透着浓浓的不信任。
房季玉不敢与之对视,低下头,躬身一礼:“大人若是不信,站在车辕远眺,必见安邑城门!”
“这感情好,咱家早就受够这辆马车了!一颠一波,骨头都要给它拆了!”
这个排场贼大的娘娘腔叫段珪,与张让、蹇硕等一样,大名鼎鼎的汉末十常侍之一。
党同伐异,卖官鬻爵,纵容家属为祸一方。
他放着中常侍不当,放着皇宫里的生活不享受,跑到几百里外的河东安邑来,当然不是为了体验生活下基层,更不可能是精准扶贫。
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尤其蝗害纷扰四方,凉州、并州、冀州、司隶,都受到了巨大影响。
百姓受灾,地方官敛财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们收到的孝敬也跟着少了一大半。
但凡事总有例外,听说这河东郡有个叫士孙瑞的,跟一个10几岁的孩子学了个治理蝗灾的方法,郡内的百姓丰衣足食,没受到什么影响。
既然没受到灾情影响,那这个税收什么的不都没什么影响?
张让他们还等着士孙瑞孝敬呢?没想到这个姓士孙的也是个死脑筋,一直没什么动静,这让他们这些吃惯了的有些恼火。
于是乎,就压着士孙瑞的折子一直不曾上报,你不来孝敬,朝廷就没有嘉奖!
但是吧,这左一等右一等的,还是没等到个所以然。
他们这一帮子人终于坐不住了,还真就没见过这么死心眼儿的人,不会真的以为背靠皇甫家族就能平步青云了吧?
这些年被我们整掉的世家子弟还少吗?陈蕃、窦武,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虎贲中郎将刘淑、尚书魏朗,哪一个不是高官?哪一个不是大家族出身?
但是他们也不能总跟一个死心眼儿计较,谁能跟钱过不去呢?不得不放下身段,派一个人来亲自“指点”一下士孙瑞的为官之道!
当然,这个人就是段珪,他现在的身份是司隶监察刺史,负责监察司隶州地方官员之政务,河东太守士孙瑞固然也在他的监察之下。
“谁说士孙瑞是个闷瓜、死心眼儿,这脑袋不是挺活泛的吗?八成是个乡下土包子,不懂京城送礼的门路!”
段珪从马车里钻出来,倚在车辕上,望着安邑城门口聚集的人群,黑压压一片,顿时心花怒放。
这一准是听了咱家要来安邑,提前安排人手出城迎接呢!虽说没有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夹道两边,弄得也还算热闹,算是个会做官的!
段珪赶紧整了整衣襟,回到车棚里,冲着房季玉道:“你干的不错,咱家回京定然向陛下替你美言几句!”
“啊?……多谢大人!”房季玉整个人都是懵逼的,我这干啥了,就干得不错?早听说宦官都是阴阳人,脾气一会儿阴一会儿阳,刚才还埋怨,这会儿又夸上了,果然不错。
马车缓行,渐渐朝着安邑城靠近。
安邑城外的空地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包括城头,此时也已经站满了观众。
“就那个纸糊的东西能飞上天,我咋就不信呢?”
“不信就对了,我也不信!”
“你们只会瞎操心,有钱拿不就行了?你管他能不能上天?”
“说的也是……李婶儿,你有没有搞错,5岁的孙子你也带来了?”
“这算什么,我隔壁家那个还在喂奶呢,不也抱过来了?反正一个人5个大钱,按人头算,5岁的就不是人了?”
“唉!说的也对,我这脑子怎么这么笨呢?早知道我把我家那几个也一起带来,还能多赚15钱!”
“……”
人群之中议论的风向开始偏离,甚至有不少听到之后,中途离场,决定把自己家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带过来!
鄢召霖牙齿咬的咯吱响,脸色已经由喜转悲,一阵红一阵黑了,卫宁这竖子果然没安好心,恐怕他早就料到是这种情况了吧!
士孙瑞看到这一场属于平民的狂欢盛宴若有所思,身为太守的他最为明白这个社会的症结在何处。
土地、钱粮,一切重要的资源,基本上都在世家的把控之中。如果能像这样,设法把世家手里的钱财掏一些出来,是不是就能极大的提升平民百姓的生活水平?
“德衡兄,你待会儿先确定风向,然后将棉线放出一丈左右,抓住风筝线开始逆风跑动。在感觉到风筝上扬之时,注意慢慢放长风筝线,及时根据风向调整自己的站位,当风筝飞到适当高度时,交替放出和拉回风筝线……”
人群的正前方,卫宁正忙着给马钧讲解着放风筝的细节,每一个步骤都十分细致。
广告演示,不容有失,风筝市场能不能顺利打开,就看这只风筝能不能一飞冲天了!
段珪的马车越靠近安邑城一步,他的脸色就越发黑了一分,他突然发觉这城门口聚众数万,但他并不是主角。
没有期待就无所谓失落,但是他刚刚可是高兴的不得了,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几欲吐血!
“房季玉,你到底有没有把咱家来安邑的消息偷偷告诉士孙瑞?”
“大人身为刺史,监察百官,行踪保密。下官岂敢提前通报,透露大人的行程?”房季玉一五一十的作答,心中暗道,果然是个阴阳人,这么一会儿又翻脸了!
段珪眼前一黑,心里一堵,感觉在净身房度过的那一天,都不曾这么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