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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远看傻了。
随着男人骸骨的跌落,他身后的鬼神虚影也好像焚烧的画像般,一点点被灼噬。
月华洒落成的光幕消散,小巷里再度回归静默。
结束了?
很突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男人死了,两人之间的线桥也随即断裂消散。
崔远有点没反应过来,僵直地站在原地。
足足过了半晌,心中躁动的气血才平复,格斗状态也在隐患消除后退去。
收起弦刀,他走到了男人尸身前。
即使身体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流动,但他的动作依旧凝固在上一刻。
手掌保持着握紧状态,即使在重摔后已经和臂膀分离,但指骨还是贴合在刀柄上。
鬼神的伟力可怖。
男人只是对方的杀人刀,可是这柄长刀却产生了懈怠的念头,所以为了规则的运行,他成了最后的替死鬼。
崔远深吸口气,觉得身体有些发凉。
伸出手,想要去揭开男人脸上的面具,只是指尖触碰的一刻,狰狞的青羊角冠化作了粉碎的流沙,最后露出一张干瘪面庞。
崔远心中悸动。
因为男人的本来面部已然看不出,像是在墓穴里尘封了千年的干尸。
搜寻下,并未在对方身上找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最后,崔远捡起一边掉落的长刀。
掰开男人的指骨,这柄太刀上只是沾了点锈迹,刃尖没有被腐蚀仍旧保持锋利。
这柄刀似乎是个好东西。
通过刚才的战斗,让他有所惊醒,想要保证自身的安全,确实需要有个得心应手的武器。
拾起长刀,清理了下现场,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抹除,崔远决定赶紧离开。
怎么说这里现在也是死了人,虽然法律淡薄但绝不代表没有,万一被人发现,到时候引动警务局的人,他很难脱身。
月色如纱,此刻折射的光影在悄然收摄聚拢。
小巷中的道路上,像是铺了一层荧光粉。
崔远站起身,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心脏在缓慢跳动,有意识的想要压低声息般。
光泽晃过他的眼角。
小巷路面沉积着一滩水渍,映照出两栋倒立的居民楼,还有昏暗的天空。
崔远踩过路面,他的身影映照在水渍里,整个人颠倒过来。
豁然间,水渍里倒影出的景象在旋转扭曲,混沌和暗影滋生,像是梦魇里搅动的旋涡,一切东西都被吞噬。
他感到天旋地转。
下一秒,水洼消失,地面塌陷。
身子一空,宛如坠下黑洞,不受控制地下坠。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没有一点反映时间,就见世界呈横向倒退,随后眼前一片黑暗。
坠势没有得到丝毫缓冲,甚至因为重力,这种速度还在加快。
黑暗、幽邃、狭长、逼仄......
崔远第一次感受到了入髓的恐惧。
一分钟。
在不知多少个辗转后,头顶的光源彻底消失了。
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身侧是让他感受不到任何触感的结界。
无限的下坠,不知道下方是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尽头,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遇到什么,好像一道无止境的滑梯洞。
能把人逼疯的,不是已知的危险,而通常是未知的恐惧。
.......
喧嚷噪耳,人潮汹涌。
这条没有夜晚的娱乐街上,挂满花灯,比夏天里的宇山家庄园还要瑰艳锦簇。
之所以会出现如今的场面,是因为中滨最富名气的歌星胥之华小姐亲临。
她是天穹上永不谢幕的烟花,只要她在的舞场,永远都是众多男人眼中的烛光女皇。
本就不宽的街道上,有来一掷千金的贵族豪商,还有只为一睹芳华的伶仃醉鬼。
不过这些,宇山耶柳都不关心。
她腰间配着那柄鬼头横刀,身上依旧是件黑色便衣,整个人显得素朴至极。
她皱眉,眉宇里透出忧虑。
赶到小城,见到老头时,他和崔远就已经分开,寻遍周边街巷却都没青年的人影。
直到这里......
唰!
没有人看到她出刀,刹那间,她便回身斩断想在她身上揩油男人的手掌。
没理会对方杀猪般的哭嚎,朝着长街尽头走去。
在家族内她会收敛锋芒,但出了家族,她和所有武士一样寒芒毕露。
宇山家铁血和强权的教导下,对于腐烂的下层人她从不会正眼相加,即便是人满为患的街道,大家族武士斩杀平民也不会受到任何制裁,更何况只是对方的手掌。
握着横刀四十五度血震,纳刀,宇山耶柳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现在唯一记挂的问题,是那个青年现在在什么地方,以及对方的生死。
周围行人见到听到,胆寒地让开道路,这个女武士就那般毫无顾忌地走过长街,至始至终没有人出声斥责。
她的眸子涣散又凝聚,变成猫的竖瞳。
街道上的景物在发生改变,一切细小的事物都能被她清晰捕捉。
视线穿过长街和高楼建筑,洞穿实物,逡巡捕捉方圆百米内的所有人流动向。
老头说他们分开时,是在图书馆,可方圆两三里内自己都找遍了,却没发现任何青年的身影。
他会去哪了?
“胥之华小姐的消息居然都没登上头版!”
“这个原田协会是什么,居然还出了个十段刀王,十七岁的十段刀王?”
“十七岁?”
“额,好像没印错,就是十。”
一组对话声传进耳中,宇山耶柳的动作停缓,她的目光扫过去。
两个并肩而行的男人,一人手上拿着今早才发行的中滨时报。
版面上印着一张立体照相机拍出的照片。
.......
扭曲的世界像是时间倒退般复原。
混沌中不断搅动,直到一座座高楼重新浮现。
天空铺展中,日月星辰都被擦掉,只留下一片熔浆似的红,还有深邃迷蒙的灰。
在感受不到时间流动的下坠后,崔远忽然平稳着地。
长时间的失重,和在水里浮了小半天一样,双腿发软,差点直接栽倒。
他又一次站在了那条小巷中。
只是天色更晦暗了,两边的居民楼越发破败,像是战火后的废墟。
墙面上覆满喷漆般的血迹,还有藏青色的团团霉点。
地上满是坑洼和有水渍,巷口圈起一层铁丝网,血淋淋的不明生物被钉死在其上。
似是刚被剥了皮的瘦犬,淌着血珠。
一重山岳般的压力袭来,凝重到几乎让人终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