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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一边嚼着嘴里的硬饼,一边听马三说话。
马三当年过老虎山时,被这山上的山匪给打劫了。那些山匪哪是马三的对手,被他打趴下后,想着自己也没处去,便跟着山匪上了山。
那时老虎山只二十来人,当家的是个心眼多的,见马三身手好,自己拿不下他,假意挽留,打算灌醉后再杀了他,没成想被马三识破,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连整个山头都给马三给抢了。
马三当了老虎山的大当家,本以为能安定下来,没成想这山匪的勾当也不好过。
带人抢了两回,财到了手,走时看着那些人,又有些不忍,结果不但没抢到钱,还送上门给人当了保镖。回来后看着山上十几双期待的眼神,没法,给自己,也给手下立下了那几条规矩。
规矩一立,日子就更难了,不过因着他万事留一线,比起其他山匪动辄杀人,钱财一个不拉的做法,老虎山要有良心的多。
日子久了,这山下走的人便越来越多,甚至有商户主动交过路费保平安的。这样一来,不光养活了二十多张嘴,还得了个义匪的名号。
可这么一来就犯了其他山头的忌讳,不时有山头上门挑衅,甚至直接劫糊。他开始还能好脸相迎,可别人都当他好欺负,也来了脾气,带了人将附近的两个小山头给挑了,这才消停些。
为防着被人欺上门来,他在山上置岗设哨,训练手下的小罗喽,有那手脚利索头脑聪明的,更是倾囊相授,这么一来倒是彻底降服了山上的山匪。
龙虎山日子越过越好,自然有不少人来投奔,马三来者不拒,不过他规矩严,又日日操练,偷奸耍滑,心狠手辣之流自然待不了长久,最后留下的都是些日子过不下去的百姓。
队伍越来越大本是件好事,可来的都是老弱病残,抢不了车,扛不了货,还长着一张嘴,更不要说还有不少奶娃子,在加上官府围剿,日子是越过越凄惨,原先还能吃肉喝酒,现在就只能吃糠咽菜了。
马三说到这,指着又围拢过来十几个孩子说,“你瞧瞧,这十来个半大小子,一年不到,把我藏的最后那点家底儿都给吃光了。”
见他说这话,有胆大的喊道,“三爷,您等着,过几年我再您填满!”
“拉倒吧,等你填满,我也该埋土里了,你还不如烧纸给我呢!”马三冲那孩子笑骂道。
洞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欢快起来。
阿木好容易借着水将嘴里的饼给咽下去,清了清被刮的生疼的嗓子问,“那你就没想想法子?”
“想了,怎么没想,这不都弃了老窝,搬到这里来了!”马三自嘲。
他不管阿木真傻还是装傻,要是能真能让其他人有条活路,他不介意将自己给卖个底儿朝天,反正他多活这七八年,老天已经是厚爱了。
他对阿木道,“我对外号称百来号人,实际你也瞧见了,真正能跟着我出去的也就四十来人,好在这么些年也没让人瞧出来。”
阿木奇道,“一直没人发现?”
马三说到这,自己嘿嘿笑了两声,这才道,“我每回拉阵仗的时候,让所有人都把头脸给裹上,只留着眼睛,本来嘛,山匪遮着脸也没什么。我带着年轻力壮的站在最前头,中间老葛叔带着老家伙们吆喝,最后让水牛带着娃娃们藏在草里或者林子里头,让人瞧不见人影,这远远地看过去,好家伙!一百人都不止!”
说完,阿木跟李四也笑起来,原来是这么骗人的。
“这样就能把他们都给骗了?”阿木有些不信。
“那可不!他们都怕三爷,哪敢真的较量,每回都轮不上咱们上场。”
后头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自豪地说,说道到后又有点懊恼。
其他孩子也都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马三却摆手,“被吓住的也都是些小山头,我们也有吃亏的时候。”
听他讲这话,一时间大小山匪们都不说话了。
一个老汉开口道,“当家的,那事不怪你,这都是命,咱们这老老小小托了当家的福,才有口饭吃,才有命活,拐子他们就是死了,那也是没话说的。”
阿木问老汉,“老丈,怎么一回事?”
老汉走了进来,旁边的孩子给他拿来个凳子,他一边坐一边叹气,慢慢说了起来。
三年前龙虎山在周围声名鹊起,有不少来挑战的,马三为了震慑一方,也都来者不拒,还放出话,只要敢上门,他就敢战。
最后,也不知打哪跑来了十几号人,号称什么铁腿螳螂唐大礼。
马三当然也应了,两人就在山下打了起来。
那唐大礼使着一根铁棍,外加一双铁腿,接连让马三吃了好几个亏,最险的时候马三被撞倒在地,大刀被棍子给挑飞了,眼看唐大礼的铁腿就要砸下来,拐子冲上前替马三受了那一腿,马三万幸逃了一命,拐子却当场吐了血。
见拐子吐血不醒,马三发了狠,再顾不得什么道义不道义,招呼着人一起上,他自己则发了疯似地追着唐大礼,最后总算留下唐大礼的一条腿和八九个人,剩下四五人抬着唐大礼逃走了。
他们这边损失惨重,拐子抬回去撑了一天还是咽了气,下去了三十几人,回来了一半都不到,马三刚带出了几个好苗子,全折在了里头,他自己也因着那一场,在床上躺了小半年。
这一仗让达州府内大大小小的山头再不敢轻易挑衅,周边小山头还恭敬地上门求庇护,尊马三为首,马三自然推辞了,不过有求上门来,马三一般也会都帮上一帮。
阿木这才恍然。
早上她就发现了,山上的小山匪们瞧着都通拳脚,但是真正交上手过了几招便漏了馅,比大力小五他们厉害不了多少,只是他们胜在经验丰富,又仗着地形优势,才能扛得住多他们近两倍的官兵。
李四却还想着唐大礼的事,见众人都不说话,他对马三,“待你伤好,咱们再战!”
马三苦笑,“李兄弟,若我还有命在,定当奉陪。”
李四只当他应了,也不多想,便对他道,“你确实厉害,唐大礼竟是败在你手下。”
阿木问他,“你认识唐大礼?”
李四只要说到跟武功相关,便话多了起来。
这人原是聚义堂大当家,为人自大,目中无人,仗着一双铁腿,俨然成了达南的匪首。后来不知怎地突然断了腿回来,手下的一帮心腹也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被人告了密,引了官府的人上山,他断了腿,跑到半路被逮个正着,自己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阿木颇为不解,唐大礼即然在达州西南,龙虎山在达州东北,两地隔了大半个达州,按理来说自当进水不犯河水,为何这人偏偏跑上门来挑战。
李四道,“这不稀奇,这人之前仗着人多势众,跑到重庆府地界上,结果被黑风寨的人给打了回去,他不甘心,来来回回打了半年,死了大半的人手,这才老实了。没想到最后折在你手里。你是条汉子!”
李四毫不掩饰对马三的钦佩,一时都让马三有些错觉。
他连忙摇头,“哪里哪里,都是混口饭吃,不被逼到绝境,我也不会下那么重的手,不过他那双腿确实厉害,可惜了!”
马三对这个曾经的仇敌倒是有几分惋惜。
李四也点头,“是可惜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他。”
马三听他这话,哭笑不得。
阿木问马三,“可我瞧着上回你跟我们要人的时候人可不少。”
马三面上顿时难看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老汉和孩子都出去。
待人都走光了,他才小声道,“事到如今,也不瞒姑娘,那日的山匪是刘家寨刘大当家的手下,那刘大当家同我们不是一路人,平日来往也不多,那次却求上了门,我本打算回绝,可顺和万县令却让人递了话,让我把那几个山匪给抢过来,我这才带着人下了山。我这边只带了三十个人,剩下的都是刘家寨和其它山头的人。姑娘也知道,这两年官府剿匪剿的厉害,山匪之间也会联起手共同对付官府。”
阿木听到万县令,不禁一愣,“你们跟那姓万的有来往?”
马三听她这么说万县令不免也一愣,随即解释道,“哪能不来往,明面上官是官,匪是匪,可私下,咱们每年也是要给县衙递银子的,叫做岁岁安,这银子要是没给,或是给的没让县老爷满意,要么就是剿匪,要么就是巡山,总之是不让你好过。要是给了,那就是一年平安,有什么事了,那头也会事先知会一声。”
阿木有些不敢置信,没成想这官匪竟也如此合作,她又问,“那几县剿匪也是假的?”
马三摇头,“这不是作假,因为有好几个县一起,所以也做不了假,再说,若是真能剿了匪,那些官老爷也有好处,左右他们不吃亏就是。不过,他们向来是挑小山头的,这回不知怎地竟来了我这里。”
阿木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她问马三,“有一事,想要请马三爷帮忙。”
马三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姑娘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帮上忙,我马三没有二话,这也算是报了姑娘先前的救命之恩了。”
阿木便将郑七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听完她的话,马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瞒姑娘,十二月里万县令确实派人递了话,让我带人去羊儿肠,我本打算推辞,恰巧那天郑大炮也在,他便说这等小事由他来。后来,他跟着来人走了,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
阿木信马三的话,这事跟她猜的没错,万梅亭因着山匪的事怀恨在心,便想借刀杀人,正好那郑大炮有心巴结,便帮他做了这事。
阿木想想郑七就这样死在了一帮黑心山匪和一个无良县令手里,不由得握紧了拳头。